文/老余 2022年的开头,对张艺谋来说与2008年何其相似: 2008年夏季奥运会的开幕式——让他封神。但随后上映的《三枪拍案惊奇》却把观众们真真地惊到了。 2022年冬奥会的开幕式震惊世界——再次封神,但这个春节上映的《狙击手》,虽然口碑良好,但影院的经理们却并不买账,不仅拍片量少,且基本都安排在了午夜。 同一个人身上,竟然会有如此"冰火两重天"的事在同时上演,就像电影一样,这样的矛盾冲突实在是太大了。 试问: 拍出过中国电影高峰之一《活着》的他(另一座当然是《霸王别姬》),想要拍一个卖座的电影难吗? 在奥运开幕上可以让14亿"甲方爸爸"都满意,为何近些年受众小得多的电影上,却不能让观众满意? 在这个冬天,多人期待老谋子要是能来个冬奥、影院双丰收,多好。毕竟人们都喜欢"大团圆、好上加好"的结局。 我想,虽然他确实可以做到,但这不是他想要的。 他不爱惜羽毛 对于张艺谋来说,之前拍了那么多高山仰止的电影,国内国外拿奖无数,2008年的北京奥运会、建国70周年文艺晚会、本次冬奥会开幕式,都交出了让全体中国任满意的答卷。 他懂中国人、懂观众是无疑的。 按道理,他继续拍几部叫好叫座的电影应该不在话下,其中的手法、情绪点,对他来说应该驾轻就熟。且一部电影比一个开幕式,无论是从"上"到下的胃口协调,还是从人员、部门的调度上,都相对要简单许多。 张艺谋显然走到了自己成功经验的反面,只要一个电影成功了,他就会放弃这个题材,去走一条新路。 陈凯歌与张艺谋 你看他的电影,几乎每个时期都在突破自己,甚至是突破传统: 1984年,在《一个和八个》中,第一次担纲摄影的他,就比以往各代(他是第五代)的片子在摄影上有很大的突破。 用《大宅门》导演郭宝昌的话说,就是:"本片的摄影构图严重抢戏了。" 同年,他在陈凯歌导演的《 黄土地》中第二次摄影,他再次突破,以独特造型表现出黄土的浑朴和壮美,给人留下深刻印象。 陈凯歌说:"他对场景的要求苛刻,达不到他的要求,就要创造条件。" 张艺谋是怎么创造条件的呢? 在拍摄《黄土地》时,张艺谋想镜头里有一个山坡上有白色的小路蜿蜒向上,但寻遍了拍摄地,没有这样的小路,于是: 张艺谋决定就地踩出一条白色小路来,他发动全员摄制组去一个脚印一个脚印地踩,一帮人像卓别林走路似的踩了四个小时,终于达到了要求。 ——世上本没有路,走的人多了就成了路。 1991年,《大红灯笼高高挂》,无论在光影、色彩还是构图上,他又玩出了新高度; 1992年,《 秋菊打官司》,张艺谋再次突破自己,采用的是纪实风格,大量采用非职业演员的半纪录片手法; 1994年,在《活着》之前,大部分电影都是从文化背景入手,很少关注到人本身,而《活着》反其道而行之,直接把焦点放在了人身上: ——能活着本身,就是目的、就是意义。 2002年,他又放下了文艺片,导演的商业片《英雄》的票房占了当年中国大陆总票房的四分之一; 2017年,电影《影》里的"墨",让人叹为观止; 2019年,69岁的他尝试了从没涉及的谍战片《悬崖之上》; 2021年,71岁的他又尝试了战争题材《狙击手》。 ... ... 尝试,意味着创新,两届奥运会、建国70周年庆典的封神,均来自于此。 但事物永远有背面,尝试还意味着风险,观众眼里的"烂片"就是它的副产品。 《活着》中的葛优 我们绝大多数人都在复制成功模式,但总有一小部分人却在绕开这种模式。 我想,张艺谋不会为了"讨好"观众在自己熟悉的地方停留,即使这些地方可以收获鲜花、掌声、名誉、金钱。 对于他来说,抛开过往的成就让一切归零重新上路,才能感受到生命的意义。这一切的目的,或许是因为: ——相比于亮丽的羽毛和更多的钱,让自己的生命尽量再丰富一点更重要。 可有意思的是,张艺谋本应该是最应该珍惜羽毛的那一个。 那个时代给张艺谋的,几乎是绝境首先,就是无法改变的出身 张艺谋的爷爷燕京大学毕业后,曾做过陕西柞水县县长,这在当时虽不能算是"豪门",但家境也不算太差,但后来上山剿匪,却被土匪反剿了,自此"家道中落"。 他的父辈们比上一辈更进一步,父亲兄弟三人皆黄埔毕业,可要命的是大伯最后随蒋去了台湾,二伯下落不明(被怀疑是国民党特务),父亲更是当过国民党的军需官。 张艺谋这样的出身,在那十年里,成天活在恐惧中,用他的话来说,就是: "实际上,我是被人从门缝里看着长大的。" 为了抵抗恐惧,他学画毛主席像。 1968年,18岁的张艺谋到陕西乾县插队,一到村里,他就主动把村里所有的门上画上了主席像,最后他画的主席像,只要有人看了就竖大拇指。 而正是凭着"绘画"天赋,他成功将自己的出生甩在了身后,"破格"成了陕西棉八厂的宣传员,做宣传员就需要会拍照会摄影,且他发现自己真的爱这个。 1972年,工资只有四十几块的他,攒了几个月的钱还是不够买照相机,向同事借了也不够,最后不得不卖了一些血才买了人生第一步照相机——海鸥牌的。 1978年,社会秩序基本恢复正常,让底层人民有机会"跃龙门"的高考已经是第二年了,张艺谋本来想考西北农学,毕竟分数低、容易考上,但朋友一语点醒梦中人: "你拍照那么牛,为什么不去考北京电影学院?" 但年龄上又被拿捏得死死的,整整超出了六岁,最后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他把摄影作品整理好,托人直接递到了文化部长黄镇手里,部长一看,点评曰: "很有水平。" 终于,28岁的张艺谋破格被北京电影学院"录取"——两年旁听的机会(提心吊胆两年后,经历各种曲折终于转正,读完了四年)。然后,是见识 好不容易上了大学,但在同班同学里,他不仅年龄是最大的,见识也是最差的。 用他自己的话说,就是: "我算什么?井底之蛙。在咸阳的工厂里,渭河边拍了点儿东西。" 相比之下,他的两位同学陈凯歌和田壮壮不仅比他年龄小、见识广,还出生在电影世家,从小耳濡目染:陈凯歌的父亲陈怀皑也是大导演; 田壮壮的父亲田方是北京电影制片厂的第一任厂长,母亲于蓝是《烈火中永生》江姐的扮演者,周总理都曾接见过她。 小地方来的张艺谋能做的,就是利用争分夺秒奋起直追,四年时间他基本把电影学院能看的电影全看了,关于电影基本功能学的全学了,构图、光影... ... 大学毕业,除了天赋和四年的勤奋在脑子里留下来的东西,他在北京一无所有,最后只能去了偏远的广西电影制片厂,用同学的话来说,就是: "再跨一步,就到越南了!" 1984年,就在这个越南"边上"的电影厂,《一个和八个》横空出世。34岁的张艺谋,终于在电影的世界里崭露头角,从此一发不可收拾。 他的成名之路大概就是这样的。正所谓来得不易就会倍加珍惜,他这样的坎坷经历,本应该异常珍惜这来之不易的成功才对。 再拍几部叫好又叫座的商业片难不难?即使难,为了少挨骂,少尝试点新东西行不行? ——但他偏不,他偏不要复制那些成功,非要搞创新,去拍不一样的东西,去走自己从没有走过的路。 一条没有走过的路,不仅意味着"风险",还意味着没有前人的经验可循,所以要走通,就是大量的时间和精力往上扑。 生前何必长睡,死后自会长眠 2018年,张艺谋68岁。 正在筹拍《一秒钟》的同时,他主持推进的项目有八九个,他日常工作状态每天工作20小时以上,没时间吃饭,每天就一顿。 比如元旦这天,他的行程是这样的:早上07:00,他已经赶到了郊区参加平昌冬奥会8分钟项目的誓师大会; 上午10:00,他已经到了市区的录影棚,因为电影《影》后期录音正在等着他; 上午11:00,他去汇报了冬奥会的方案; 下午13:00,电话会议; 下午14:00,电影《一秒钟》的美术会议; 下午16:00,青岛上合峰会文艺演出策划会; 晚上18:00,他已经在《对话·寓言2047》大型观念演出的现场做指挥; 晚上21:00,另一个大型实景演出项目会议开始; 22:00以后,还有三四个项目策划会等着他,这一天的工作是第二天凌晨03:00结束的。 这还是全国放假休息的元旦节,平时的工作强度就可想而知了。他说: "人跟人差多少?别人比你笨多少?不可能,只是各有所长而已,还是要投入,要全力以赴。" 过了明晚冬奥会的闭幕式,我想他依旧会归零过往,重新上路。 结语 年轻时甘于蛰伏,长大了初露锋芒,奥运时抵达顶峰。 按常理,人生路走到这儿,应该是躺在功劳簿里守住靓丽的羽毛,应该是酒桌上好为人师,应该是综艺里对这后辈如数家珍自己的过往。 而72岁的张艺谋,仍在路上... ... 世上几人能做到? 明晚冬奥会的闭幕式,或许还会让我们再次惊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