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受海德格尔生命中的黑森林溪水林间小屋暴风雪和教堂钟声
在弗莱堡呆了几天,我便和卡尔海因兹以及弗莱堡另外几位博士生一起乘火车去梅思克尔希。我们不久就进入了神秘的黑森林地区。这趟列车是慢车,在山谷的森林之中缓缓前行,而且在相隔不长的时间里就会停下来,等待人们上下车。当列车向黑森林的纵深地带行驶时,山谷就越来越神奇。我喜爱黑森林之黑。它的石头是黑的,它的树林是黑的,它的水也是黑的。
黑色是深沉之色,它自身带有幽深的、神秘的和不可言说的意味,因此在它的宁静之中凝聚了一股激动人心的力量。火车继续前行,我们看到了一泓清水在平静之中与火车并列缓慢流动。我起初没有在意,认为它只不过是一条常见的山间小溪而已。但卡尔海因兹告诉我,它就是多瑙河上游的源流之一,河面好象不宽,但河水很深。我开始注意它,发现它如同一条黑蓝色的绸带一样。但我怎么也不能把它与"蓝色的多瑙河"和"多瑙河之波"的旋律联系起来,我感到这条河流淌着只是黑森林不可言说的黑色。
也许海德格尔思想的秘密就是说这不可言说吧。他曾在南部黑森林地区盖起了一个简陋的棚屋,作为他常年的工作间。他在那里感受到四季的变换以及山野的沉重与树林的生长。当冬夜的暴风雪席卷而来的时候,那正是哲学的关键时刻,其语言铸造的努力如同挺拔的松树抵御肆虐的暴风雪。
海德格尔认为他的哲学工作没有任何独特之处,它属于农夫的劳作,如同耕种与放牧一样,因此他的思想获得了施瓦本大地的稳固性。海德格尔常常孤身一人在此思考,但他并不觉得孤单。相反他相信这种孤独具有最本源的力量,它使人的此在走向了万物本性的近处。正是在山野与农夫之间,海德格尔听到了最富有自然性,最强大的和最纯粹的语言。
所有这一切,都是他在都市生活所无法经验到的。在海德格尔获得柏林大学的教席时,他认为要回到黑森林的棚屋去倾听山野、森林和农家院子会对此说些什么。他的一位七十五岁的农民朋友紧闭嘴唇,轻轻地摇头。这就是说坚决地不!海德格尔为什么始终居住于乡下,正是因为黑森林那富有创造性的风景。
大约过了两个小时,我们到达了离梅斯克尔希最近的一个车站,然后我们换乘汽车来到了梅斯克尔希小镇。
这是一个非常一般的施瓦本地区的农村小镇。我们来到了市中心的教堂。在它的北部有一排房子,其中一栋两层的小楼就是海德格尔少年时代生活过的地方。海德格尔出生于附近,但他父亲来到这座教堂参与管理工作,全家便迁入了这栋房子。
教堂的管理工作报酬很低,因此海德格尔全家一起过着很贫寒的日子。
但正是生活在教堂边,那日复一日的钟声给少年海德格尔带来了无限的遐想。他相信那高耸的钟楼是一个秘密。海德格尔思想早期的时间性和晚期的宁静的排钟的主题,可能就是源于他家乡钟楼的钟声。
在会议开始时,所有的与会人员都乘车来到离镇不远的一座陵园,拜谒海德格尔的墓地。这真是叶落归根。海德格尔将自己的安息之处既没有选择在弗莱堡,也没有安排在黑森林的棚屋附近,而是决定在自己的梅斯克尔希。它是海德格尔的家乡。正如他所说的,家乡就是所来之处,也是所归之处。我们来到海德格尔和他兄弟并列在一起的墓地,墓前长满了鲜花。他在此安眠已二十年了。也许他生前没有想到,在他死后二十年,会有一位中国的思想者不远万里前来朝拜他。(此处已添加圈子卡片,请到今日头条客户端查看)
墓前的纪念仪式开始了,人们把花篮放在他的墓前,然后比梅尔教授宣读了以他个人名义并代表全体参加者的祭文。他声情并茂,充满了无限的景仰和爱戴之情。他特别强调,海德格尔对自己的学生是如何地关心和爱护,帮助他们成长。他唯一能说的就是感谢。最后我们一起向海德格尔的墓碑行了三鞠躬。
本文作者系武汉大学哲学教授,著有系列学术专著"国学五书"(《论国学》、《论老子》、《论孔子》、《论慧能》、《论儒道禅》,均由人民出版社出版与发行)。本文图片来源网络,标题为编者所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