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读书的乐趣儿
我的工作属于流动性质,所以曾到过许多地方。每到一地,逢休息日,总爱去图书馆打发时光。
我去的地方都很遥远。相互之间地域不同,民族不同,语言不同,风俗习惯不同,还有地形地貌千差万别,在读书生活上就带来了别有的风情。
记得那次,面对街上摩肩接踵的人流,我有些踌躇,寻找图书馆,该问谁呢?
在一所高级中学门外,我迎住了两位女学生:
"小同学,请问,去图书馆怎么走?"
前面的同学楞住了,咬一下嘴唇,低声说:
"图书馆……不晓得。"
这时,刚好有位男同学跑过来,她大声发问:
"唉,图书馆,在哪里?"
"晓不得——"男同学跑着回答,人已没了踪影。
我漫无目标在街上走着。
很快,一位中年男子进入我的视线。他衣着整洁,发型端庄,最吸引我的是他上衣兜里插的那支笔。
面对询问,他突然变得很警觉,用怀疑的目光上下打量我:
"你,外地人?"
我答:"是的。"
他又问:"找图书馆做甚?"
我答:"看书。"
大概觉得我不象坏人,他移开目光自言自语:
"图书馆应该在文化馆哩,听说都包给人做生意哩。"
街路狭窄,行人很多,我俩说话时要不停挪动身体给人让路,即或这样,还是被行人肩负的背篓挑担不时刮蹭。
见我还要发问,他有些不耐烦了,边走边说:
"对不起,你再问别人吧。"
几经周折,终于来到一所没有标志的院门外。门卫室外面坐着位男人,衣衫不整,蓬头垢面,一幅邋里邋塌的样子。
不知为何,见到我,他突然露出很不友好的表情。
我硬着头皮走上前:"请问,这里是图书馆么?"
"啥子馆?——"他大吼一声,弄得我有些紧张。
我说:"图书馆。"
"晓不得!——"
他气呼呼回了一句,把头扭向一边。
正在莫名其妙的当口,一阵稀里哗啦的麻将声传来,声音来自几米远的隔壁,门前挂有牌子:老干部活动中心。
有病乱投医,我踅进去,向一位观战的女干部询问。
女干部很热情,高声大嗓介绍起来。可惜她浓重的方言我一句也听不懂。
见我犹豫,另一位男子说,"走,我领你去。"
回到邻院,那位发火的男人已不知去向,只剩下椅子空落落摆在原地。院子不大,生长许多草木。带路人径直来到一幢房子前,推门,门未动,再推,仍未动。他改用手掌拍,里面毫无反应。
我这才发现,门旁墙上挂一块半圆型黄牌儿,上面写着:全国文化资源共享工程××省中心××县支中心。
看来"中心"这个名词在这里蛮盛行,大概与地域偏远有关吧。
带路人停止了拍门,揉着手,先是疑惑,继而醒悟:
"噢,对了,今天是周日,他们周六周日不上班。你改天再来吧。"说完匆匆走了。
我急忙对着他的背影连声道谢。
院子里静悄悄的,一个人影也没有,微风吹过,草木飒飒作响。我虽心有不甘,也只能打道回府。临行前,我把目光再一次投向那块牌子:
国字号工程,名头够大的;
文化资源,范围可谓宽泛;
共享,无疑是大家分享之意;
可你连门都不开,别人怎么分享。
另一个地方则不是这样。
门牌规规矩矩写着:××县图书馆。
图书馆采用轮休制,周六周日正常开馆。这对于上班族,只有周日才有时间的我来说,无疑是个福音。
馆内环境整洁,宽敞明亮,置身其间,哪怕只是坐一坐,也分明是种享受。
没有比较就没有鉴别。
此地距上次那个"中心"有万里之遥。地域上的差别,反映到图书馆上也迥然不同,这是我始料未及的。
可是,有一点却令人费解:这样好的读书条件,读者却极少。经常几小时过去,偌大阅览室内只有我一个人,不,还有图书管理员。
管理员是位中年女性,一次我偶然回头发现她不见了。类似情况多次发生,我也就习以为常。
不料有一次,她不知啥时回来在身后咳一声,我猛地一惊,俩人不约而同地笑了。
我解嘲地说:"扔下我一个人你放心么?"
她说:"有嘛子么,几本破书,谁稀罕。"
我没话找话:"你去哪儿啦?"
他说:"莫事,和人谝传去了。"
谝传是当地土语,类似东北的唠嗑、东南的聊天、西南的摆龙门阵......
当然,我的读友并非一无所有。
有位在规划局退休的老人也常来看书,老人戴金边花镜,穿休闲装,雪白头发一丝不乱,儒雅脱俗的气质在边陲小城可谓鹤立鸡群。
交谈中得知,他是上海人,六十年代支边来到这里,当时县城只有一条土路几幢泥屋。他亲手参与了规划建设,亲眼见证了历史变迁。
我说:"您有这样的人生阅历,晚年生活一定丰富多彩。"
他笑了笑说:"丰富还可以,多彩谈不上,退休后有人拉我参加这个协会那个协会,我一概婉言谢绝。被人领导了一辈子,不想再受拘束了。如今我是闲云野鹤,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寥寥数语,使我看到了一位老知识分子清高孤傲的品性和远见卓识的修养。
话题很快转到读书方面。面对我的疑问,他作个长长的深呼吸,神情凝重起来。许久才慢慢地说:
"人们宁可耗在麻将馆里也不愿走进图书馆,这是大环境问题,是舆论导向问题……"
老人侃侃而谈,许多真知灼见是我未思考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