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0年,《国画》横空出世。 用横空出世来形容《国画》并不是夸张,因为在本世纪初的文坛上,八十年代文学热的温度已明显消退,在商品经济大潮的风起浪涌下,人们关注的焦点已经转移,由一部分人先富起来的口号所引领,形成了所有人都想先富起来的事实,谁都想做时代的弄潮儿,不愿落在时代的大潮之后。 可是,就在这样的时代背景下,《国画》仍然创造了人人争相阅读的"洛阳纸贵",堪称是一个奇迹! 当时,我所在的城市,想从正规书店买到《国画》已成奢望,只能从私人报亭书摊里去翻找。尽管我心知肚明,那里的很多书籍都是盗版,但仍然不愿放弃渺茫的希望。 我找到了几个版本的《国画》。粗略地翻了翻,错字,模糊,重叠,空白,断档现象比比皆是,简直是不堪入目。功夫不负苦心人,最终总算找到一本人民文学出版社出版,新华印刷厂印剧的文本,粗看确实没有上述现象,但拿到家里仔细阅读时,还是偶尔会发现白字错字。估计这也是个冒牌的伪劣产品,但毕竟没有空白断档现象,也算是盗版中的"精品"了。 这辛苦得来的"宝贝"我一直珍藏至今,每每翻起,仍然会被其中的某些章节段落或金句所感染。二十年来,同类的官场小说已经如汗牛充栋,我也经常在书店里拿过来翻一翻。说句心里话,时至今日,还没有发现一部可与《国画》媲美并超越的佳作。 为此,作者王跃文先生被坊间誉为官场小说鼻祖,尽管他一再否认戴上这顶帽子,不愿承认这种认知,但这已经不是作者本人能够左右的事了。说句大白话,这顶帽子,他戴也得戴,不戴也得戴。这就是读者的力量。 跃文先生在《国画》后记里写道: 事实上,我是不承认自己写的是什么官场题材小说的。我几乎不赞成所谓题材一说。如果作家总想着自己在写什么重大题材,总想着题材的重大意义,只怕写不出什么好的作品。所以,曹雪芹先生写《红楼梦》时,大概也没想到要借此拯救大清王朝吧! 应当承认,跃文先生说的还是蛮专业的,也确实是这个道理。可是,面对后来如潮涌来的官场小说,尽管也不乏灵光闪现,也不乏妙趣横生,毕竟是踩着他趟出来的这条脚印,谁想另辟蹊径又谈何容易。包括他自己后来再写的《大清相国》,甚至被某位大人物所称道,但就其影响和揭竿而起的深度而言,已经难以与前者同日而语了——所以,他想摘掉这顶帽子,简直比登天还难。 爱屋及乌。我喜欢《国画》,自然也就喜欢了作者。尤其是他那种不与昙花一现的光鲜同流合污的骨气: 我本来是一个理想主义者,可现实逐渐让我明白,理想主义是最容易滑向颓废主义的。颓废自然不是好事,但颓废到底还是理想干瘪之后留下的皮囊。而现在很多人虽不至于颓废,却选择了麻木。我既不想颓废,也不愿麻木,于是就只有批判。 我赞同跃文先生的观点,所以才有了灵魂深处的共鸣。作家是用作品说话的,尽管文学作品是虚构的,但它又无时无刻不在展现着作者的灵魂。鲁迅先生弃医从文,不就是这个意思么。从这一点上说,世界是需要这样作家的,哪怕这样的作品没得过什么奖,但却不影响其光辉闪耀和长久的流传。四大古典名著又有谁给它颁过奖呢,但却丝毫不影响它的千古流传。因为,它们的奖项是人民大众这个读者的口碑,说穿了,这才是永恒的奖项,是真正的奖项。 岁月流到了2020年,二十年的光阴眨眼逝去,跃文先生也从一个普通作家走上了省作协主席的岗位。但是,职务的变迁并没有泯灭他的良知和初心。当百年不遇的疫情汹汹来临之际,他同样发出了心底的呐喊: 假如我还能活下去, 我会有更多敬畏, 却不对神焚香膜拜。 假如我还能活下去, 我的嘴只用来讲真话, 把假话留给讲假话的人。 假如我还活着, 我会想到我的恩人 是种棉花的农民, 是织纱布制口罩的工人, 是送口罩到家门口的快递小哥, 是那些也戴着口罩, 穿着防护服, 在病床前不眠不休, 与死神博斗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