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没爱过老男人
夏小毛刚入职场的时候,老严刚刚四十而立。他身材保持得良好,一身腱子肉,每天穿着被熨得平平整整的风衣,金丝边的眼镜后面是一双可以洞穿世事的双眼,雨天,撑一柄长伞,准时踏进办公室。每当夏小毛遇到了火急火燎的大事去求助老严,他总是听罢就起身去楼顶抽一根烟,喝一口泡的上好的毛尖,过很久才来对夏小毛说,就这么办,没事儿。
老严就是夏小毛的定心针,也是她的催命符。他每天总是冷不丁地出现在小毛身后,唤一声:"小毛,跟我去开会。"
小毛就腾地站起来,带上本子和笔,跺着小碎步跟在老严后面,去一些她其实插不上嘴的会议,在旁边埋头吭哧吭哧记笔记。老严总是时不时地给小毛使个眼色,她就心领神会地去给大佬们面前的茶杯里加点热水。
老严对小毛的管教可不仅仅是加热水,有时候在电梯里遇到,小毛紧张地头一低,装作玩手机。电梯门一开咻地从电梯里蹿出去逃回工位,结果老严过来拎起小毛说,来,我们重新进一遍电梯。
小毛懵了,脸红到了脖子根,不知道是什么意思。老严略有点严厉地呵斥,看到领导不知道问好吗?还敢抢在长辈面前溜出去,没大没小。
夏小毛差点一口老血吐出来,揶揄老严也太腐朽了吧,昨天是谁在那儿 叫小毛教自己玩儿王者荣耀,口口声声不许小毛把自己当领导让着他。老严说,他想知道儿子现在在玩什么,找点共同话题缓和一下父子关系。老严离婚了,儿子判给了前妻,一个月才能见一次。
夏小毛一直想知道老严离婚的原因,在她眼里,老严简直是模范丈夫的形象,这么温文尔雅,风度翩翩,位高权重,简直就是埋没于民间的陈道明,怎么会有女人舍得离开这样的魅力老男人。
有一天老严要带小毛去一家知名公关公司谈合作,下楼时撇了一眼小毛的牛仔裤运动鞋,突然生气了起来,开着车一拐弯就去香奈儿给小毛挑了一身套装,小毛吓坏了说使不得使不得,老严你不能送我,非亲非故的。老严一哼鼻子,想得美,自己买,会花才会赚,你这岗位代表公司形象,可不能丢脸。
小毛哆嗦着刷爆了自己的信用卡,回家委屈得嚎啕大哭,怎么会有这么奇葩的上司。哭完了在镜子旁边看着穿了一身小洋裙的自己,摘掉了大学时买的一对塑料耳环。
老严总是快下班的时候给夏小毛布置任务,拉着小毛加班,小毛哭着说老严我也要约会啊,老这么加班我找不到男朋友了啊,老严眉毛一挑,那男的不加班吗?不加班的年轻人能有出息么?年轻人不能太舒服,老子当年是怎么苦过来的要不要我给你讲讲。
集团老总好几次大晚上的来办公室瞎转悠,看到小毛一个人在工位上打发时间看看书,有些好奇地抬起她的书封看看,记住了小毛的名字,没多久就把小毛掉去了总裁办公室,工资翻了个倍,香奈儿的钱就出来了。小毛赶紧又去买了个深色的口红和高跟鞋。
后来夏小毛被猎头用更多一倍的薪水挖走了,她走之前犹豫不决去找老严商量,老严瞪着她,"为什么不走?老待在小池塘里有什么出息?"夏小毛眼泪掉出来:"老严我怕没你教我了我搞不定了。"老严涂了个烟圈,有点得意地笑着说:"你要是有心,离得多远都找得到我,你要是无心,就是在楼下上班也碰不着我。"
后来小毛在业内混得风生水起,时不时踩着6厘米的高跟鞋噔噔噔地去开她是主角的会,意气风发,可是只要业内的会议有交集的时候碰到老严,她就又是不由自主地脸红脖子粗,说话会结巴。老严摇摇头,不着痕迹地把话题接过去,帮小毛找个台阶下。
没想到刚过了一年,老严就因为胃癌命在旦夕,小毛去医院看他,他更瘦了,显得更精炼,也更憔悴了,唯独那双眼睛看着小毛的时候,还是让小毛心跳加速,不由自主地战战兢兢。她不知道该说什么,也不知道自己能帮上什么忙。老严说小毛你去忙你的,别再来了。你要记住啊你是我老严带出来的孩子,好好表现,别丢我的人。我带过的那么多实习生里就属你最机灵,像我当年。
小毛眼泪一下子夺眶而出,丢下一个果篮就转身离开了。果篮里有一张卡片,小毛知道老严一定会打开看的。上面写着:
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
恨不生同时,日日与君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