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几年,聊到家庭题材 的故事片,屈指可数, 独占鳌头的许鞍华,备受推崇的陈哲艺,似乎很难再有一个导演能够在故事片类型上给予过多惊喜。 而黄梓 的出现,恰好填补了此类作品的空白, 而《小伟》这部长片有着黄梓很多的成长痕迹,在他采访中也可得知,这是一部缅怀父亲的作品。 对黄梓来说,拍摄影片,成为导演并不是来自儿时的梦想, 就算后来选了电影学专业,也远没有达到热爱 的程度, 直到大三,黄梓拥有自己的短片作品,才开始对电影有了多一点的兴趣。 本科毕业后,黄梓进入纽约大学艺术学院学习,仅一年便休学, 而他在学校创作的短片《彼岸》 入选法国昂热电影节,北京独立影像展。 而首部长片《小伟》 , 则获得first青年电影展评委会大奖,平遥国际电影节发展中项目最佳导演奖。 《小伟》原名《穆伶,一鸣,伟明》, 这三个名字刚好构成了这部故事片的三个篇章 , 穆伶是妈妈,一个被诸事缠身,承受生活重压的母亲; 一鸣是儿子,一个面对升学压力,同时又要承担父亲癌症晚期事实的高中生; 伟明则是父亲,一个癌症患者,很快要与家人告别,却无力给家人更多的中年男人。 对于黄梓这样的新人导演来说, 首部长片必然会有很多自我的痕迹,承载自己的成长 ,苦楚 和解决不了的难题, 黄梓在现实生活中无法弥补的遗憾,无法解决的难题,或许是《小伟》给了他一个宣泄的出口。 拍自己,很容易,拍好生活,却很难, 正因为《小伟》这种更多把自己情绪投射 到观众身上的克制式处理才成就了它。 和陈哲艺趋近工业化的成熟不同的是, 《小伟》更有些纯手工 的味道,黄梓的情绪没有过多影响影片的氛围, 在很多时候,家里的三个人甚至是独立的,他们生活在同一个屋檐下,却都有彼此无法企及的精神世界。 而看似那些无关联,却又让这样的三个人融洽地相处在一起, 或许距离感 ,才是亲近人得以长厢厮守的秘诀, 黄梓作为家人明白这个道理,作为电影导演,更是把距离感运用得恰到好处。 作为男性视角的导演,在拍摄女性时,通常会更多关注于女性身上的苦难部分, 作为一个母亲,穆伶同样承载着这样的紧张感 , 丈夫身患绝症,儿子尚小,她势必要承载更多的家庭责任, 监督老公吃药,瞒着老公和医生接洽,督促儿子学习,和各方亲眷搞好关系, 这都是作为母亲,要做的事。 穆伶是生活里常常出现的那种女人,隐忍强大, 但也会在某些时候流露出自己的小情绪 , 黄梓镜头里的穆伶正因为夹杂着这些小情绪,才使得这个人物的真实感更显著。 对小姨子的埋怨, 在医院走道上对医生一边鞠躬,一边自导自演地无奈, 当儿子和丈夫无法达到期许时的些许愤懑, 穆伶从头到尾,都是克制的 ,对于丈夫也好,对于儿子也好,甚至还有些疏离, 始终不愿意告诉丈夫,他绝症的事实,对于儿子的学习情况,也随风而去。 而临近结尾, 刚和老同学相聚完,回来后,在走廊上和儿子一起抽的那支烟,是她少有的放松, 没有歇斯底里,没有苦大仇深,该努力努力,该放弃放弃, 既有很多平凡母亲的无奈 ,也有平凡母亲的落地感 。 一鸣这个刚满18岁的青年,身边发生的事情,足够让他混乱 , 父亲身体不好,母亲每天绷着神经,学校生活烦闷无味, 他只能在厕所抽抽烟,在过道跑跑步,排解自己无处发泄的荷尔蒙。 和父亲亲昵 ,而父亲却无力感知,和母亲疏离 ,却常常被母亲影响, 这似乎是一鸣们共通的烦恼,灵魂是属于父亲的,身体却归母亲所有, 一鸣会给父亲念自己的录取通知书,会跟父亲夜聊自己的求学抉择, 一鸣也会帮母亲隐瞒父亲,会担心母亲不告而别,会在母亲犯困时,接住滑落的包, 一鸣纵然常常对母亲的埋怨充耳不闻,但和那种大开大合的叛逆有着本质的区别。 在火车隔间里,一鸣吃着泡面,小声嘟囔,自己要改变世界, 转而又投入父亲的怀抱,和父亲嬉戏打闹, 心系远方,却囿于生活, 在一鸣这里,却没有多少的无奈感,反而是一种脚踏实地生活的雀跃。 在林地里的奔跑,一鸣丢失了自己的回力球鞋, 也丢掉了看似桀骜不驯却幼稚的时代,奔向了需要责任,担当,稳重的青年时代, 和母亲处理父亲的遗物,一鸣少有的和母亲愉快地闲聊,笑父亲每日要看的低劣报纸,会舍不得父亲的一件旧衬衫, 不忘过去,也不负将来 ,正是一鸣这样的青年人所应有的生活状态, 父亲的离世,是一鸣迈不过去的创伤,但和母亲的生活,是一鸣仍需继续地炙热。 如果说,这个家庭里的三个人分别代表着不同的时间符号, 穆伶是现在,一鸣是将来,那么父亲伟明就是过去, 穆伶和一鸣的时间线里常常是以当下为空间的,而在伟明的时间线里,常常处在一种超现实的空间里, 伟明回乡后,与一鸣隔着门窗的对视,更像是伟明对过去的追忆, 那个背井离乡,前往广州打拼的少年,接过母亲密密织补的秋衣,离开离岛,去往一个全新的世界, 过去的伟明就是现在的一鸣,即将告别亲人,远赴美国,继续自己的学业。 在影片里出现了4,5次的空房间,更像是一家三口的精神世界 , 一鸣在那个烟雾弥漫,虚无缥缈的世界里吐露自己的暗恋,倾诉小伙伴离去的悲伤,发泄自己和外界的格格不入; 穆伶在那个空间里袒露自己对家人的爱,展现放松状态下的自己; 伟明在那个空间里重拾了手足情深,慈母之爱。 在黄梓的影像空间里,母与子,现在与过去,时常是两组两组同时出现的, 而最后的家庭录像与妻儿闲话的跨时空并行则实现了这一家人的团聚, 它的出现,也成就了整部影片的高光时刻, 离开并不代表永别,只要心里有着彼此,就会在一起, 这是黄梓的心声,这也是黄梓想对父亲说的话:虽然你已去了彼岸,但我和母亲的世界里却一直有你。 在黄梓导演那里,褒奖永远是多于批评的, 天赋也好,体验也罢,能够不把自我情绪当成一把机枪突突突地发射给观众, 而是能够完成共情,是所有创作者想做或者正在做的事情, 黄梓的作品含蓄内敛,也包裹着创作者成熟的情感折射 , 它脱离了工业糖精式的廉价感动,却又让这部作品真挚饱满。 《小伟》带着青年导演对世界的急切和不解, 也有着许鞍华导演身上那种饱经世事后的淡然, 有好几个镜头,都不由让人联想,如果是许鞍华导演,会怎么拍, 任时光打磨,岁月沉寂, 黄梓潜心故事片,是下一个许鞍华也说不定。 (此处已添加圈子卡片,请到今日头条客户端查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