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像一个冷漠的流浪者,不会为任何人放慢脚步,也没有任何俗事能牵绊他的脚步,时间好快,每一天都会成为昨天,像书翻过一页;时间好慢每个心灵上有伤的人,都像快点走出阴霾重获新生,却总又被忧伤灌满,拖不动沉重的脚步,走不出昨天,找不到明天。 明天是婆婆"五七"祭日,这一个多月,三十五天,我的家人,我们的心,像泡在泪水里,苦涩、沉重,每一个细胞都套着沉重的枷锁,不敢想也不敢回头看,只当日子如常,什么都没变…… 以前,只是听说人去世以后,会有诸多禁忌和仪式。头七、五七,只是听人一说从来不过脑子,因为胆小也从来不去问什么意思。 婆婆去世以后,我不停地在网上搜索这些信息。,想多了解一些,想从字里行间多找出一些安慰,哪怕是迷信呢,我也相信家里还有婆婆的影子,她并未走远,她还在守护着我们,只是我们看不见。 头七又称回魂夜,去世的亲人会回来看一看自己的家。娘,头七那天您回来看过我们对吗?您还守护者我们,守护着您操持了一辈子的这个温暖的小家是吗?我们每个人都因为您的离去伤心不已。孩子把您的照片抱在怀里,哭着问我,奶奶到底去哪里了,我和宝爸还有孩子爷爷,每天都强颜欢笑,故作轻松的聊聊孩子学习,聊聊无关痛痒的琐事,谁都不提您,可是我知道,关上卧室门,每个人都在那扇门后偷偷哭过,每个人都曾哭红眼睛自欺欺人的再笑着逗孩子,我们都看穿过彼此,又都装作云淡风轻的样子不说破。娘,我们都不害怕,我也不胆小了,我知道你一个人肯定很孤单,在您能回家的时候就回来看看吧。 关于五七,我看到了这样的解释,一种说法是:人死了要过七关,每个七天为一关,但最难过的是五七关,五七关是阎王爷关,过了这一关逝去的人就到阴间生活去了;另一种说法是:人虽然已经死了,但一直没有意识到自己是真正死了,一直在浑浑噩噩之中,到了五七这一天,才感到身上的骨头有点松,再也起不来的时候,才意识到自己是真正死了,他要离开人间,要投胎到阴间生活了,所以人们要准备好好酒、好菜,为死者送行,也是死者最后的告别。 这些解释我一边读一边就流眼泪,娘过了五七,您是不是就不再是我的娘,就不再记得我们,与我们再也没有半点关系了。您那么疼孩子,那么爱这个家,我知道您心里一定比我们更难受,如果有办法,您一定不会这么狠心的丢下我们,离开我们,好痛恨,人间为什么要有疾病,让亲人生离死别;好无奈,拼尽全力还是没能留住您,没能从病魔手里救下您。每每想到您的灵魂会跟我们告别,在我们看不见的时空摸摸孩子的脸,不得不走出家门,转身离开的背影,想到您留恋不舍的拖着沉重的脚步越走越远,我就好难过,娘啊,你生前吃了那么多苦,去到另一个世界就不会痛了吧?病就都好了吧,脸上长点肉了吗,头发也长出来了吧,为了治病,我们选择了放疗,剃掉了头发,那时您的眼神暗淡而绝望,为了治病我们不得已又选择了化疗,头上那短短的发根也都掉光了,为了能活下来,所有的治疗我们都用了。在疾病面前我们都是慌乱无措的,我们想争分夺秒的给您医治,又害怕过度的治疗伤害到您的身体,我们无助又担忧,进退都怕错。 尽管小心翼翼,查资料求医生,每一步都深思熟虑再去做,但一路治疗下来,我和您儿子还是充满遗憾和愧疚,你的儿子,好多次问我,"你说,咱们是不是不应该给娘化疗,本来还能说话,还能下床走路,一化疗身体直接垮了,不应该化疗啊……"我不知道如何安慰这个被丧母之痛打击懵了的大男人,只能,忍着眼泪跟他说"我们已经尽力了,癌症不会给我们任何讨价还价的机会,化疗与不化疗,最后都会有遗憾,为人子女看到这种结果都心有不甘,癌症本身就是遗憾,娘会理解我们的"娘,其实我心里也很抱歉,那天许多人把您抬到水晶棺里,您的帽子歪了,露出来短短的发根,灰白灰白的像洒在头皮的一层烟灰,我觉得真对不起您,从治疗到您去世十一个月的时间,您的头发一直没长出多少来,在您还清醒的时候总问,头发什么时候能长出来,这样有点扎的慌。我们总是安慰您,好好吃饭,补充营养很快就长出来。直到您去世,仍没能如愿。您年轻的时候是扎着两条大辫子的,您总跟我们说你的头发又黑又多,分成两个辫子,也不比别人一条细。你说的时候眼里总闪烁着骄傲。您那么爱干净那么爱体面,最后让您这样离开真的好抱歉。 自从您走后,有时坐下来我会回忆跟您在一起的这十一年经历的点点滴滴,想着想着就笑了,一想到您已经离开,这样温馨的画面不会再有了,悲从中来,又忍不住哭了。娘,我这样叫了您十一年,曾经叫一声娘有多么温暖心安,现在叫这声"娘"就有多么心痛,凄凉,我的家里再也没有娘的身影,我喊娘再也没有人响亮的应一声"哎"了。 娘,是一个喜欢晒太阳的小老太太,朴实、善良、勤劳,大字不识一个,不知道包子也叫水饺,不知道电视怎么开怎么关,只会把插座拔掉,也不听不懂孩子口里的古诗儿歌什么意思,只会跟着好好好地拍手,但是,她给我们的爱都是结结实实的,她给了我们所有她能给的全部的爱。 冬天,每一个有阳光的日子,娘都不会辜负,她把我们床上大大小小的被子抱出去晒,一趟一趟,来来回回,忙忙碌碌直到把我们的床掀得只剩床板,冬天她穿得像个包子,动作有点笨有点好笑,那时不懂得关心她,现在后悔怎么就不去给她帮帮忙,一起晒被子一起说说话呢,以至于现在想起来只有她一个人忙碌的身影那么孤单。 有时写着写着就泪眼朦胧,觉得这样的记录对自己太残忍,每回忆一次就心痛一次,每回忆一次又多会生出许多遗憾,真是折磨,可是又很想去做这件事,五七以后婆婆就彻底离开我们了,不知道会不会喝孟婆汤,不知道会不会过奈何桥,不知道有没有个伴一起遇到事情可以商量商量,不知道老实不善言谈的婆婆会不会受难为,会不会不认得路,会不会害怕,会不会想到我们也泪水涟涟,这许多许多的想法和困惑,我不知该如何解,不知该如何释怀,所以,还是记下来吧。从心里我不想忘记她,我想把所能想起的关于她的一切都记录下来,如果人真有在天之灵,我也希望她能知道她能看到我在思念她,为她流泪。 每年冬天来临之前,是婆婆最忙碌的日子,有时会连续半个月,只要阳光温暖她就会在院子里铺上一张席子,上面铺上被面被里和棉花,给我们棉过冬的新被子,棉花是最新最软的。棉完被子,接着棉一家老小过冬的棉袄棉裤,有时我会做在旁边看她棉,从这边转到那边,从那边又转移到这边,转着圈的穿针引线,偶尔叫我扯一扯拉一拉,帮点小忙,那样的画面好像我们不是婆媳而是亲亲的母女。 千丝万缕的阳光,悠悠绵长的慈爱都跟着针线缝进了棉衣缝进了被子里,孩子的小棉袄小棉裤厚墩墩的,颜色鲜艳,很是可爱,隔代亲,奶奶总是对孩子们有表达不尽的爱。有婆婆的家是多么富足又幸福,每个人都像被泡在蜜罐里,被浓郁的母爱包围着,家里每个角落都阳光明媚,时间忘记流淌,我们幸福的在岁月里徜徉着,有家,有娘,是一件多么让人心满意足的事。 从十一月六日这天起,我和宝爸就成了没娘的孩子,婆婆在送葬人的嘴里被称做亡人。撕心裂肺的哭喊唤不回远去的慈母,老公,平常是一个沉默寡言的人,哭的像个孩子一样期期艾艾,那么疼孩子的婆婆,那么心软的像豆腐一样的婆婆,如果灵魂还在家,看到这一切一定心碎了。 婆婆,我看了网上说,孟婆汤就是,一滴生泪、 二滴老泪、三分苦泪、四杯悔泪、 五寸相思泪、 六盅病中泪、 七尺别离泪、这第八味,便是一个孟婆的伤心泪。孟婆汤八泪为引,去其苦涩,留其甘芳,如此煎熬一生,方熬成一锅好汤。喝了孟婆汤一碗可以忘情忘欲,不管爱过何人恨过何人,做过经历过的是是非非,都能随之而去,该放下的该忘的,挥一挥衣袖,了无牵挂。婆婆,如果真的有孟婆汤,你就喝吧,忘了我们,忘了你留在尘世的孩子,忘了公公,忘了人间所有牵绊你的亲情,轻松的走吧,走进轮回里,开始你新的一生,做一个幸福的人。如果,没有轮回,你也不要孤单难过,等着我们,许多许多年以后我们在那个未知的世界再做一家人。 可是,如果可以选择,如果我们还有一丝办法可想,娘,我还是想你回来,不要走,还像以前那样,在院子里靠着墙晒晒太阳,打个盹,挎着小篮子,拿着小铲子,去地里挖荠菜,拿着孩子的衣服,破洞的袜子,缝缝补补;在厨房里烧水、择菜、炖肉、包饺子,把我们日子过得安安稳稳,踏踏实实。娘,这个春节,你就不在了,往后回忆是泪,往前看也是泪,怎么办呢,心好痛,写不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