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1年六月。 汉长安城核心地带,眼下从未央宫前殿到沧池,从章城门到皂河两岸,到处可见散乱的工地和忙碌的工人。多年在此晨练的人,虽感不便,但并不抱怨。大家心里清楚——家门口一个崭新的,也许令人惊艳的大型遗址公园就要闪亮登场啦。 未央宫遗址前殿高台北望情景 爱钻旁门左道的我,此时却惦念起一个不起眼的陈年水泥疙瘩。这天一早,我迫不及待地绕过一个个正在施工的花坛,走过尘土飞扬的中央官署遗址前大道,登上未央宫前殿十多米的高台,终于看到了它。 对,就是它。它虽仍坚固,但已见风化斑驳,黄土埋了大半截,周围长满荆棘荒草。星移斗转,岁岁枯荣,它都这么默默地卧着,即使到今天,未央宫前殿遗址上忙碌的工人们也没空搭理它。可我心里却放不下,今天专门赶来,围着它转了几个圈,拍了一些照片,站在它头顶上,向北眺望已辟为保护区的阔野,沉思了半晌。我想为它写点文字。 这是一座碉堡,矗立在未央宫前殿高台东北角。 它是未央宫遗址的老物件吗?笑话,分明是现代战争的产物。只是它却顽强地嵌入曾经的汉朝最高殿堂遗址上,至少70多年了吧。 说起碉堡,必然和热兵器时代的战火硝烟分不开。然而有关它的资料却又极少,我翻看了几本和汉长安城历史相关的书籍,在介绍未央宫前殿遗址时,都未见对这座碉堡提上一句。2013年我在媒体工作,曾委托记者就此采访过当时的汉城文管所,发出的报道大致如下: "汉长安城未央宫遗址碉堡在未央宫前殿遗址大坡上,如不留意,一般不会注意到。 记者在现场看到,该碉堡大部分嵌在遗址内,只有很少部分暴露在外。碉堡东西南北有四个口,东面的像入口,而其他三个方向的口像是瞭望和射击口。附近村民郑富林说,碉堡是解放前修建的。有村民认为,当时修建可能为了保护遗址,防止日军轰炸和破坏。也有人认为由于该处地势高,在这里设置碉堡容易监管四周。而汉长安城遗址保管所所长甘洪更说,现在只知道是解放前所建,但到底起着什么作用,由于没有文字资料记载,也不清楚。"(见华商网-华商报 2013年8月19日) 所提供的信息有些模糊。看来正是这个水泥疙瘩在这里极不起眼,又不协调,还不悠久,所以在文物遗址多得顾不过来的西安,解放后几乎没有人搭理过它。 我和两个好同学李鹏南(右)、李建民(左)站在碉堡顶上的合影 不过差不多半个世纪前起,它在我、也许还包括其他未央宫周边生活的人中间,是一个有价值的存在。我翻出40多年前用一架120相机在十分低级水平下拍的几幅照片。这是我和两个好同学李鹏南(右)、李建民(左)站在碉堡顶上的合影,当时我们20来岁;这幅照片则是我和两个妹妹的留影。我们之所以选择这里作为留影处,是因为这里居高临下,可以很好地俯瞰纵横的阡陌和滚滚麦浪,感受大自然的生机勃勃。还有这幅照片,它的意义在于证明这里是我的爱情史"故事发生地"之一,中间那个看不清的人影,现在是我孙子的奶奶。 当年我们在此游玩,除了留影之外,当然还议论过这个碉堡的话题。这个制高点将东侧南北向的公路(邓六路)和周边几个村庄尽收眼底,一挺机关枪便可控制所有目标,位置真好。这座碉堡不可能孤零零存在,在它南边的前殿广场至少应该还有个军营或据点吧?那么在抗战时期或解放战争时期,尤其西安解放前夕,这里发生过战斗吗?能找到弹痕吗?无从知晓。 如今再次来看这座碉堡,只见高台上滑下的泥土快封严碉堡入口了,记得当年我们游玩留影时能弯腰钻进去呢。前殿遗址往南下坡后的开阔平地,40多年前还有一个看护小院,没准当年的军事据点就在这里。不过现在小院没有了,变成一片绿地。站在这片绿地向分成几个阶级、没有树木庄稼的高台望去,仍能感受到一种庄严宏大的气场。记得有一年刘氏宗亲会曾在这里搞活动,高台中央竖起过一座汉高祖刘邦塑像,那种君临天下的威严之势无与伦比。然而再靠近些,将目光向右移一点,看到这座碉堡时,就感到有点怪了,好像一位穿越时空的"匪兵甲",在伟岸英武的汉高祖刘邦眉梢上捣了一拳,留下个抹不去的疤痕。 未央宫遗址是汉长安城遗址的最核心部分。其中未央宫前殿为正殿,是中国古代规模最大的宫廷建筑之一,皇帝登基、大典大礼、重要朝会都在此举行。遗址能留存2000多年,可见历朝历代多数对此还是加以保护了。但是再庄严的辉煌都是过往,随着时代转换,有些后人把你不当回事,甚至亵渎损毁也不奇怪,更忤逆如孙殿英盗慈禧太后墓,盗了就盗了,你能把我咋? 此碉堡的与众不同之处是它竟能随未央宫遗址一同留存下来,这种在皇宫遗址(现在已是世界文化遗产的组成部分)核心位置嵌入现代战争遗物的情况可能全国也不多见。 时移世易,它已成为未央宫遗址历史文化信息的一部分了。2013年《华商报》记者采访时,曾问到碉堡未来的命运,汉长安城遗址保管所所长甘洪更说,碉堡是历史产物,是历史的见证,对遗址影响也不大,他们会保持原状,不会进行拆除。 我相信管理部门的态度仍未改变。 前殿高台施工现场 碉堡 但是我还希望在装扮未央宫前殿、让其重现当年恢弘气势的同时,为这座碉堡做些化腐朽为神奇的设计整治,把碉堡内和周围淤积的土掏出来还给高台,让碉堡的门和瞭望窗口露出来,使人们能真切看到现代战争时期碉堡的全貌。 我更希望给这个碉堡立一块小小的铭牌,说明它的年代和作用,让人们知道,在未央宫2000多年的历史大剧中,有一个"匪兵甲"曾经"违规"闯入这个跌宕起伏的舞台。关键是,这个"匪兵甲"至今没有退场。 如此,不是一个很有趣的小景吗?(文/晓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