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久之前,拉杜·裘德凭借嬉笑怒骂的《倒霉黄片,疯狂性爱》在柏林斩获金熊。 而近来刚刚入围 奥斯卡最佳纪录片 的亚历山大·讷讷乌,则以 另一种更为冷峻、克制的姿态,观照着罗马尼亚现实。 《倒霉黄片,疯狂性爱》剧照 当然,这部名为《集体》的影片,自去年开始便已经获得大量节展的奖项与提名,可以说是奥斯卡这一奖项最有力的竞争者。 这个所谓的"电影小国",在这个新的世纪不断地凭借风格独特、主题尖锐的作品,呈现独属于罗马尼亚的影像力量。 《集体》海报 《集体》记录了一道被划开的伤口,以及它所暴露的,这伤口之下的大量肿瘤。 那是2015年,事件始于在一间名为"集体"的酒吧发生的大火,有27人立刻死亡。 但这部影片的重点在于此后发生的事情:37名烧伤患者进入医院之后未能得到妥善的救治,而后相继去世。 医疗事故比火灾更让人愤怒,这起事件最终引发了人们的抗议浪潮。人们的怒意涌向了政府机构与腐败至极的医疗系统,抗议之声此起彼伏。 《集体》剧照 许多新闻机构处于权力集团的控制之下,早期最为突出的媒体声音甚至是一位来自体育杂志的记者托隆坦。 正如片中的民众所说, 最好的调查报告居然发在体育报纸上,这说明了罗马尼亚新闻界的现状。 《集体》剧照 《集体》的导演亚历山大·讷讷乌此前的那部纪录片《托托与姐姐》就曾在台北电影节上映,那部影片也聚焦于非常尖锐的社会议题:吸毒者与罪犯家庭中的孩子们。 无论是在哪一部作品中, 他都秉持着细腻与克制的风格,你甚至会觉得自己在看一部罗马尼亚新浪潮的影片。 《托托与姐姐》海报 毕竟,这些现实的悲剧本身就裹挟着浓重的冲突。 他只需要用透明化的中景镜头,将这种冲突传递到观众们的心中。 《集体》剧照 但值得一提的是,由于取景与机位的选择,《集体》的色调显得颇为清冷。 这是一种真实空间,也是一种心理空间。 无论是记者还是民众,都在这样一个无望的世界里挣扎。 讷讷乌自起火事件爆发开始,便已经在记录相关的影像。他的镜头记录下了这场火灾与医疗事故背后惊人的事实—— 也就是未能"得到妥善救治"的原因。 《集体》剧照 托隆坦等记者在调查后发现, 这些烧伤患者的死亡,不仅与罗马尼亚医院处置烧伤设施的严重匮乏有关,也与消毒药水的浓度有关。 其中有效成分的剂量,根本不足以在医学操作中起到消毒的效果, 而这将会引起严重的感染。 更可怕的是,这个剂量问题不仅仅与那间处置火灾的医院有关,也与罗马尼亚全国的医院有关。 关于罗马尼亚的医疗问题,早有克利斯提·普优的新浪潮名作 《无医可靠》 ,这部影片讲述了一位患病老人的就医经过,以讽刺的方式批判了当下的医疗体制。 《无医可靠》剧照 在处理这样的题材时,纪录片比之剧情片的优势,恰恰在于现实本身的万钧之力。 那残酷的火灾是真实的,那困在病床上绝望的死亡是真实的,影片开场时那些死者家属的眼泪也是真实的。 《集体》剧照 于是我们与托隆坦这样的记者一起、与亚历山大·讷讷乌这样的影像创作者一起,带着真实与反抗虚假:无论是文职部门虚假的文件失踪,还是政府发言人那些虚假的说辞。 讷讷乌的摄影机甚至记录着权力高层的更迭,乃至权力的实质。 在这场火灾事件之后,此前的卫生部长在惊人的抗议声浪中被迫下台,而新任的卫生部长虽然起初开始安抚民众、似乎想要领导变革,但随着时间的流逝,他的发言也渐渐变得闪烁其词起来。 在这样的系统中、这样的位置上,所有人的样貌与话语都变得越来越相似。 《集体》剧照 随着影片的进展,它涉及的内容不再仅仅是最初的火灾与医疗事故,它开始探讨作为整体的、腐朽而堕落的罗马尼亚医疗体制。 当新任的部长在回答肺移植问题时再度闪烁其词时,他收获了一句尖锐的质问:"上个月有个病人在等待肺移植中去世了"。 政府冠冕堂皇的说辞可以让事情一拖再拖,但民众生命的流逝无从等待。 《集体》剧照 关注医疗问题的纪录片,自身便携带着致力于社会批判的张力。 无论其他主题牵涉到何种政治与社会立场,医疗问题所关联的是最为本质的生命权益。当他们想让你死的时候,你当然会激发出最具反抗性的力量。 但有趣的是, 我们也很难用"英雄"来形容那些领头反抗的记者们。 他们与英雄相比显得有些丧气、有些无奈又有些焦虑。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他们只是试着去践行自己内心正确的普通人。 《集体》剧照 或许影片中最动人的场景,是其中一位记者在车上与亲人通话的过程—— 记者们也正是在这样的空间里跟踪贪污对象的。对方让他停止与这没有希望的国家缠斗,到其他的欧洲国家享受生活。 在这样的场景中,我们看到了他的无奈,也看到了他的勇气。这些记者只是在以自己的方式热爱着自己的祖国。 《集体》剧照 如果说拉杜·裘德的影片代表着戏谑、复杂、形式上过剩的社会批判,那么这样一部《集体》则代表着 冷静、客观、真实记录的社会批判。 但殊途同归的是, 他们都在创作最具当代性、社会性的罗马尼亚影像。 从小国电影的角度来说,这样的作品可以让我们看到更多元、更完整的世界,正如女性主义电影可以让我们触碰更完整的性别体验。 《集体》剧照 即便导演的初衷可能只是要展现更完整的罗马尼亚,以及那里的所谓"集体",但来自任何国家的民众,都可以从影片里找到一些共通的东西。 在那里,许多人就像死者家属、体育记者与抗议者一样,一边踏着疲惫的脚步,一边继续试着前行。在这个四处都能被摄影机记录的时代,没有人会成为平白无故的牺牲者。 成为注视这部影片的眼睛,就能获得一些共享的体验与情绪。 《集体》剧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