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富春审美的陶醉

　　在审美经验的陶醉中，出现了世界和人的变形，也就是世界和人的美化。世界不是一个日常的生活的世界，而成为一个审美的世界。人也不再是一个日常生活世界的人，而成为了一个审美的人。
　　■ 文| 彭富春
　　审美经验就其自身而言就是一种陶醉的经验。中国人将关于自然美的感觉一般描述为陶醉于山水。如人们所熟悉的说法：醉翁之意不在酒，在乎山水之间也。人不是因为美酒，而是因为美丽的山水而陶醉了。美丽的山水之陶醉也正如美酒的陶醉的经验一样。西方诗学和美学从其开端处就寻找审美经验的独特的地方。柏拉图的所谓的美的迷狂和亚里斯多德所说的悲剧的净化，都似乎触及到陶醉的一般本性，但他们所经验的不是身体的，而是灵魂的。只是尼采才明确地指出，一切艺术和审美都是陶醉现象，并强调惟有陶醉，一切艺术和审美现象的产生才是可能的。
　　那么审美现象作为陶醉是如何发生的呢？
　　我们说，陶醉是处于生命和死亡、清醒和梦幻之间，而审美经验也是如此。它不是人的日常生活的经验，是非审美经验的中断，由此，它不等同于一般的生命活动和清醒状态。但审美经验也不是虚无，不是消灭了一切存在的空幻现象，而是感性活动，因此，它也不能等同于死亡和梦幻。作为生命和死亡、清醒和梦幻之间，审美经验却既具有生命活动和清醒状态的特色，又具有死亡和梦幻现象的特性。这就是说，它一方面是存在化的，它创造了一个世界；另一方面它是虚无化的，它也毁灭一个世界。于是，审美经验作为陶醉就是有与无、真与假之间的特别经验。
　　就审美经验作为陶醉现象而言，其情态一方面是亢奋的。一幅画的色彩和构图，一曲音乐的旋律和节奏，还有一首诗歌的语词和意义，都能强烈地激起人的审美情感，使人处于激动之中。这时人的生命力和创造力得到了前所未有的激发，身体的感觉变得灵敏，灵魂变得丰富。在这种状态中，人看到了一般没有看到的景观，听到了一般没有听到的声音，还理解了那些一直被遮蔽的存在者的意义。
　　另一方面，作为陶醉的审美经验的情态又是宁静的。美的现象本身具有使人宁静的能力，它能满足了人的欲望的冲动、渴望和不安。在人的日常生活经验中，人的欲望的实现会遇到与现实的冲突，因此，欲望本身就伴随着焦虑和烦恼。但在审美经验中，人的欲望以多种形态出现。它或者是被消除了，或者是得到了满足，或者是变形、转移和升华。于是，审美经验会表现出身心异常的宁静。
　　审美经验的陶醉本性不仅是情态性的，而且也是意向性的。审美的入迷是人的灵魂入迷于审美现象。入迷意味着美迷住人，吸引人。美自身的吸引力在于它是自由的现象，而自由就是物回到其自身和人回到其自身。因此，美对于人就有一种巨大无形的牵引力量，使人从日常生活世界走向审美世界，去经验自由的现象并获得自由感。作为一种特别的经验，人被美迷住的经验也是出窍的经验。但与审美的入迷相反，审美的出窍则是人的灵魂超出了身体。人仿佛失去了自身，完全被美所规定和支配。由此，人的自我彻底消解，而和美的现象融合在一起。
　　在审美经验的陶醉中，出现了世界和人的变形，也就是世界和人的美化。世界不是一个日常的生活的世界，而成为一个审美的世界。人也不再是一个日常生活世界的人，而成为了一个审美的人。#大道哲学#
　　本文作者系武汉大学哲学教授，著有系列学术专著＂国学五书＂（《论国学》、《论老子》、《论孔子》、《论慧能》、《论儒道禅》，均由人民出版社出版与发行）。本文选自《美学原理》，标题为编者所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