艺术不仅让自身生成,创造一个艺术世界,而且让自然生成,看护万事万物的生生灭灭。由此,艺术和自然共同生成。这就是艺术和自然关系的真正意义。 ■ 文| 彭富春 艺术虽然作为人类的活动,但始终与自然相关。首先,艺术借助自然。无论是何种意义的艺术都呈现为艺术品,同时,无论何种形态的艺术品也都是一个存在者。不同于一般的存在者,艺术品的存在是对于自然质料的赋形。因此,人们在艺术中可以看到两个基本的要素,一是质料,二是形式。质料和形式一直就成为了理解一般艺术本性的基本原则。作为艺术的质料,它们有的直接就是自然物,如声音、色彩、雕塑和建筑的石头,还有园林中的山水、植物、动物,乃至天空和大地。 在这样的意义上,艺术直接通过自然表现自身。当然,现代艺术的质料已经改变了自身,它们不在是直接给予的自然物,而是经过技术处理了的自然物,如多媒体艺术中的色彩和声音等。但自然依然是存在的,只不过它不是作为实际的自然,而是作为虚拟的自然。作为艺术的形式,它不仅指形态和外观,而且指构造和构形。它给予自然物以意义,如同人们在大理石上雕刻出人的形体一样。但质料和形式的关系所表达的自然和艺术的关系还必须更进一步地思考。事实上作为质料的自然不是作为手段,而是作为目的,也就是作为其自身的存在。它并不是如同在技术中所经历的那样被消灭,而是在艺术中作为自然,甚至作为物质性敞开自身,如花岗岩的沉重、金子的光芒等。 其次,艺术描写自然。艺术所表现的题材是多种多样的,可以说,生活世界的领域有多宽广,艺术现象的领域就有多宽广。尽管这样,自然始终是艺术的主题之一,正如它是生活世界的一个根本现象一样。不仅如此,自然还能专门化成为某种艺术门类的唯一主题,如中国的山水诗、山水画;西方的田园诗和风景画等。自然和艺术的这种关系一般被人们理解为原本和摹本的关系,它特别是在模仿论和反映论美学那里得到了强调。在这些理论看来,自然是呈现在这里的原本或者是蓝本,艺术只不过是对于它的模仿和反映而已。 因此,对于艺术是否成功和好坏的评价的标准就是:它的描写在何种程度上真实地切中了自然。但艺术对于自然的描写不能狭义地理解为对于自然的模仿和反映,而要更深地理解为对于自然本性及其与人类关系的揭示。例如中国的山水诗和山水画并不是真实地模仿和反映了此处或者彼处的山水的现实性,而是创造了一个意境,也就是人和自然在生活世界中的生存情形。由此,我们可以看到,一方面,艺术将自然作为自身的主题,并表现一定的意义;另一方面,自然正是在成为艺术的主题的时候将自身的本性敞开出来。 最后,艺术师法自然。一般认为,如果人们只是说艺术利用自然的质料和艺术表达自然的内容的话,那么这种观点仍然是表象的。艺术和自然更深入的关系在于艺术服从自然的原则。虽然艺术不是自然并从自然分离,但艺术如何从自身出发呢?如果艺术不能为自身确立规则的话,那么唯一的可能就是师法自然。在这样一种新的关联中,自然和艺术的关系就是规定和被规定的关系。从自然的角度来说,它为艺术提供尺度,艺术必须服从;从艺术的角度来说,它就是体悟并运用自然的尺度。但对于师法自然作任何僵硬的理解将会使艺术自身的本性导致瓦解,艺术将不是自由的创造,而是必然的产物。 这要求当我们说艺术师法自然的时候,首先必须思考并明确自然的本性。自然不仅指自然物和自然界,而且也指自然而然,因此,它就是事物的本性和天性。自然物和自然界之所以是自然的,是因为它们是合乎本性和天性的。在这样的意义上,作为本性和天性的自然才是根本的,它才是真正的自然之道。如果艺术要师法自然的话,那么它既不是效法自然物,也不是效法自然界,而是效法自然之道,也就是万物自然而然的本性。但什么是自然的本性自身?它就是生生之德,是生成,是生命。如果事情是这样的话,那么不仅艺术效法自然,而且自然也效法自然。 于是,我们看到了艺术和自然一种新的关系。一方面,它们彼此不同,各自分离;另一方面它们同属广义的自然,也就是事物存在的本性。在这样一种关系中,艺术不仅让自身生成,创造一个艺术世界,而且让自然生成,看护万事万物的生生灭灭。由此,艺术和自然共同生成。这就是艺术和自然关系的真正意义。#大道哲学# 本文作者系武汉大学哲学教授,著有系列学术专著"国学五书"(《论国学》、《论老子》、《论孔子》、《论慧能》、《论儒道禅》,均由人民出版社出版与发行)。本文选自《美学原理》,标题为编者所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