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对螳螂的了解最初也就是那几个词的意思吧: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螳臂当车,自不量力……还有螳螂拳。原来我总觉得所见的画面有些夸张;脖子那么细,脑袋那么小…… 说来不怕你笑话,我在黑龙江二十年,不知道香椿芽,没见过真螳螂,没见过知了猴。蝈蝈倒是认识好多种——有近乎黑色的你见过吗? 刚来山东,头一年里,我就见了个饱——进了螳螂国了,好多种,青绿色的、褐色的、花色的……穿修女袍,戴道冠,飞起来扑啦啦的像大蚂蚱。 一、救赎 我喜欢螳螂,喜欢它的一切,说起来恐怕你都不信,我和螳螂结缘,源自一场杀戮。 那一年,单位搬到一个大场院里办公。院子荒废久了,野蒿遍地,围墙内一溜带玻璃长廊的办公区四周,爬满了剌剌秧子,野草都比蒿子高了,细柳树、小白杨也长得稀里哗啦的……倒是颇有点野趣。 进驻第一件事:烧荒。招商部的常主任刚从部队下来,但浑身上下找不到军人味,反倒是奸商味十足,这人好事,极力主张点火烧荒。我们那时候都是生荒子,不怕有事,就怕事不大,于是,四处点火。正值阳春三月,草枯地旱,那火着的旺,后来连一些白杨树都着了,惹得领导出来训斥一番,于是又抓紧灭火。 当时都气宇轩昂的,觉得单位大有奔头,那时正值开发区热,别看咱这是区级的,可咱是第一批公务员,算创业元老吧? "有螳螂!"不知谁喊了一声。"哎呀,全都是啊!"几个女同事跳起来,指指点点地,一副慌乱的样子,不知道还以为见了蛇。 我们几个好事的赶过去,嚯,剌剌秧子上、牵牛花藤子上、蔷薇枝子上……太多了!我们就抓呀抓,种类真多呀,青绿色的居多,灰褐色的大多是公的,很小……有的和藤叶颜色一样,不飞起来真看不出来。 记得是胖胖的华姐说了一句:"应该能吃。"这下坏了,大家都吵着要尝鲜。中午聚餐的时候,这些螳螂就下锅了,炸了满满一大盘子——挺好吃的。 杨子、汤子,哥哥我隔空喊一句:"还记得这次惹的祸吧?"估计谁也忘不了,那滋味,那青葱岁月…… 可你说怪不,此后,再见螳螂,再没有过任何食欲,愧疚?还是一次吃倒了胃口? 此后,我反而喜欢上了螳螂——源自杀戮吧? 说起来,我算是救赎吧? 二、养螳螂 离开原单位以后,我开始养螳螂。 开始是在小区里发现了螳螂,那阵子我在一家学院做HR。每次我回来,都要经过环城公园的那片冬青绿化带,有一次,我突然看见一个大蚂蚱扑啦啦地飞过去,落在冬青球上。好大呀!我禁不住追过去,细瞧,原来是螳螂。此时它已经拱起了双臂,摆出最诱人的修女拜来,真虔诚!那坐禅功夫真深厚啊!我定定地看了很久,它都纹丝不动。正要走时,却见它向前一扑,两臂一挥,逮住一只飞虫——哇,我差点忘了人家是铁血杀手啊! 回家对女儿说了这一发现,女儿兴趣大起,当时就拉着我直奔那处冬青球。 这是我们养的第一个螳螂。 那时女儿正上四年级,玩的时间富裕着呢,每天做完了功课,就张罗着要下楼给小宝贝逮吃的。我这人从不相信什么起跑线理论,所以我觉得孩子能主动学,有上进心就中,从不要求她考第一当学霸,可你说怪不,孩子还真就是个学霸,有我的功劳没? 螳螂养在一个娃哈哈瓶里,瓶上捅了许多眼,扔了一把青草进去,女儿还折了一截树枝让它压腿。可惜螳螂不是鹦鹉啊,这根树枝最后惹了祸。 螳螂胃口很大,吃起来相当霸气,一只小蚂蚱扔进去,它两臂一伸,抓过来,递到三角脑袋旁,这时你盯紧了看:它的小嘴突然向两边开裂,变成大嘴,就像蛇的下颚一样,接着咔嚓一声(想象的声音啊),蚂蚱头掉了,大嘴回收片刻,再咔嚓——咔嚓……脖子没了,身子没了,最后,啪啦,啪啦,你猜怎么了?是啃剩下的几个蚂蚱腿掉下来,还有双翅,飘下来……人家螳螂拱起手,抹抹嘴,然后修女拜……我服!你呢? 每天要抓七八个小蚂蚱才行啊!女儿很辛苦啊!于是我每次下了班,第一件事就是帮她捉蚂蚱。那阵子,许多遛弯群众可没少吃瓜,看着父女俩一会卧倒一会起飞,状若癫狂,也是一景啊! 螳螂长得飞快,食量也越来越多,于是我和女儿就总琢磨着逮大蚂蚱让它好好享受一顿。可巧,一天下班路上,我冲进环城公园,跑着跑着,前方突然冲起一只大蚂蚱,好大呀,比螳螂还大!腿精啊!我兴奋地追呀追,最后一直追出了二里地,跑到了马路对面,总算逮住了这家伙。回到家,女儿乐得直蹦高,当即就塞进了瓶里,要给螳螂一个惊喜。 可谁知这是一个功夫蚂蚱呀,腿功了得呀!螳螂冲上来,啃它,它疼得胡踢乱撞,螳螂机智地闪转腾挪,本来一切顺利,我们也看得津津有味。这时,突然间,螳螂的身子被那根树枝挡了一下,飞不起来,结果,大蚂蚱的腿扫过来,螳螂一闪,扫空了,蚂蚱收腿,再猛地一踹,坏了,踹在了螳螂腰上——噗!好重啊!隔着瓶子我们都觉出疼来! "哎呀,你这个坏东西!"女儿倒出大蚂蚱,打死了它,算是给螳螂报了仇,再看螳螂,它定定地看着女儿,再看看我——应该是吧,我抓了那么多蚂蚱呢,然后瞑目了。 它最后说什么?不会?那么想什么呢?怪我们吗?它应该怪那根树枝——讨厌的树枝! 后来,我和女儿就不在瓶子里养了,太危险了。我们开始散养。只要请回了螳螂,就放在窗上,然后看着它飞,想怎么飞就怎么飞,这回我们都不再限制它的自由,啥时候它不想呆了,我们就打开窗子,任它自由流浪去。 这样的方式持续了很久,直到女儿上了高中,再没闲余时间了为止。那些时候,我们家里,经常是螳螂在床前拱足思考,知了猴在窗前热舞,地上还有几只巴西龟在蜗牛爬,好不热闹! 后来我又改行做物流,我就在门前养——一丛高大的月季花,叶下有一只小螳螂,很小,像个小绿蝈蝈,每天,我照例捉来蚂蚱,掰掉腿,放在它旁边,后来,只要把蚂蚱扔过去就成了,再后来,人家要自己捉了……而我的作用,主要就是欣赏:每天都要抽时间看望它,和它说会话,它似乎很享受,有时还把小手松开,擦擦脸……化妆吗?求拍拍? 它很乖,自从我给它放到了这里,它就没有走过,直到渐渐长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