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北京后,我回到老家,工作是专业打杂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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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杨小米+小筠 编辑|燕子
来源|我和刘先生的日常
你好,我是小筠。
自去年七月离开北京,我在老家的高职院校工作已经一年了。这一年来,我几乎没有上课,只零星地给其他老师代课过几次。
我的岗位是管理干事,工作内容很繁琐,如写新闻稿、更新学院网站、做会议记录、整各种材料、采购、接待等,杂七杂八。我也时常自嘲,说自己是"专业打杂的"。
这一年里,我踏实地做着自己的本职工作,自得其乐。但是最近,我的想法改变了,我决心要努力转岗,成为一个名副其实的教师,一个专任教师。 01
我刚来学校的时候,我们院长老是担心我做不久,时常问我说,小筠还习惯吗?从北京回来,拿这么点工资,能待得住吗?
我总是笑:待得住待得住,现在很好的,在北京实在太累了。
一说到北京累,老家学校好,院长就表示高度认可,话匣子立马合不拢了。
他的女儿,原先不过是在广西的省会南宁工作,他都觉得那里房价高、压力大、离家远,后来还是想办法给女儿找了个家门前的差事,让她回到这个三线城市。
我的职位虽然是干事,但也不是没有机会上课,非得打杂不可。
只要二级学院院长同意,行政岗也是可以兼课的。而我们院长人很好,我一来,他就让我考虑一下,要上什么课。
然而当时的我不愿意上课。我很有点社交恐惧,一想到站在讲台上,四五十双年轻的、犀利的眼睛直勾勾地瞪着我看,我就不知道怎么开口说话了。
于是我采取缓兵之计,说自己刚到新岗位,还在适应学习阶段,担心上课影响本职工作,还是先熟悉本职工作为好,上课一事不妨从长计议 。院长一听,也是个理儿,就同意了。
就这样,整整一年,我几乎没上课。满打满算,也只是给其他老师代课过二十来节。
而那段代课时光,无论是上课还是备课,我都度日如年,有如渡劫,比学生更期待下课。如今回想,仍觉得是场噩梦。
其实,我应该上课的。我原本就有编辑中级职称,只要上点课,考取高校教师资格证,满足最基本的条件,就可以由原本的出版编辑中级职称转评为教师系列的讲师职称(讲师也是中级职称,但是从编辑中级直接转评为讲师,可比其他同事从零开始评省事得多),这样职称就上去了。有了职称,薪资也会跟着水涨船高。
关系好的同事都劝我上课,毕竟,可不是每个行政人员都有机会上课的。学校里有太多行政岗的职工,想兼课而不得。
因为学校会觉得,干行政才是你的分内事,你花时间精力去备课、去上课,万一影响本职工作,两头落空怎么办?
然而我不愿打破自己当时那种自洽的状态。那时候,我算了算上课能拿的课时费,少得我毫无动力挑战自我。
我们学校的薪资体系是这样,专任教师每年要完成400个课时的教学工作,这样就能拿到和行政人员差不多的工资。
如果你是劳模,一年上了800节课,那超出的400节,就会给你算超课时费,讲师的课时费是40元/节,还没评上职称的小"青椒"(青年教师)是35元/节。
行政兼课没有400节课的基本工作量要求,上多少节课,就按多少数量拿钱。
但是,作为新教师,我得花大量时间去备课,才可能完成40分钟的授课任务。
我要上的那门课一学期32个课时,也就是说,我一个学期的课上下来,才挣一千来块的课时费,还没我写一篇书评挣的稿费多。我觉得不划算。
于是整整一年,我在办公室清闲地打杂。无事可做时,就看书,写稿,学英语。
相较于过去在北京,我的阅读量大大地增加了 。我还接了不少编辑的活儿,给出版社看书稿。
02
我很喜欢编辑这份工作,对于手上的每一份稿子,都认真对待。于是渐渐地,我和一些出版社建立了比较稳定的合作关系。
她们需要外编时,时常找我。我的兼职"业务",也算是渐渐稳定下来了。
我把客厅布置得像一个工作室,放了两个大书架和一张大大的桌子,还有一张双人位沙发。墙上挂着软木板,上面钉着一个又一个工作清单。
与编辑们就稿子问题进行沟通时,感受到她们的严谨与快节奏,仿佛又与在北京时的那个不服输的、像海绵一样努力吸收新知识的自己面对面。
某个周末,在结束一上午的看稿工作,通过打扫卫生略作休息时,我仿佛是被某样东西击中灵魂似的,突然意识到,我应该努力转岗 ,担任专任教师——不能再在办公室"打杂"了。
当然,办公室工作绝非毫无价值,它对于一个人的人情往来能力是极大的锻炼与考验,在当今社会,许许多多的成功恰恰就来自高效的社交能力。
不过,虽是这个理儿,但我也深知,像我这样不会来事的人,做行政是没有前途的。
去年我刚来,对于领导交代的零零碎碎的杂事儿,我毫无抱怨,努力做好,这是新人的本分。
但今年我已经不是新人了,这已经是我硕士毕业的第五年,我需要切切实实地做好职业生涯规划。
以前在出版社做编辑的时候,领导曾经告诉我,我们无论做什么行业,在哪个公司做事,都要尽量让自己做核心工作 。
就出版来说,最核心的当然是好内容。而对内容把关的,是编辑。
也就是说,编辑是出版社核心岗位,其他什么发行、营销、人事、财务等等,都是为核心业务服务的。
而学校的核心岗位,当然是专任教师。
于是,我在今年上半年,报名参加了高校教师资格证考试。
去年,第一次听到同事说,考高校教师资格证,有一个面试试讲环节,我的社恐症立马就犯了。
当时我想,面试试讲对我来说太难了,看来这个证离我有点遥远。
不过很多时候,生活会推着我们一步步往前走。后来,我的想法改变了:这么多人都考过了,我也只是个普通人,我应该也可以的呀!
面试时间是7月中旬,地点是在桂林广西师大雁山校区。时光如白驹过隙,我大学毕业已近十年了,我也近十年未回母校。
然而在桂林那两天,一方面源于考试的压力,另一方面是因为我当时还在看着一本出版社催得特别急的书稿,根本没闲工夫去多愁善感,甚至没有时间好好逛一下母校。
对于面试,我是颇有压力的。在备考时,我除了准备了教案,还写了逐字稿。
什么是逐字稿呢?就是把自己要讲的内容,像演讲稿一样一字一句地写下来,然后背诵。包括怎么开场、怎么跟学生打招呼等等。
我曾问一个同事是否准备了逐字稿,结果人家反问我,什么是逐字稿?——人家不需要。
有经验的教师,只需要写个教案,就可以根据授课内容,"信口开河"地讲了。我当然不行。
考试前几天,我和几个要好的同事一起在教室里练习,互相试讲试听。我听了大家的课,却始终没有上台去给同事试讲过 。我觉得一讲课,我就没法正常说话。
我只是私下里,一次次地看逐字稿,一次次地修改。
甚至在考试前一天,在酒店里独自待着的时候,我都没法完整地对着空气试讲一遍。经常是讲到一半的时候,就卡壳了。
那时,我一度有种破罐破摔的苦恼:明天临场发挥吧,真不行就明年再来!
03
事实上,在考试前一晚,我的身上挂着两重枷锁:一是面试,二是看稿 。都一样时间紧迫,不好应付。
可能是我潜意识里觉得顾好出版社的甲方爸爸更重要,也可能是人趋易避难的天性,总之那晚我还是看稿到晚上10点,才拿起教案,认真准备起来。
同事宋老师问与我同住的黄老师,小筠是否在酒店里给你试讲过?黄老师说没有。宋老师说,她不是极度自信,就是极度自卑。
黄老师问我,你真的不打算给我讲讲?
晚上11点,我终于在她面前试着讲了一次。但我只是坐在床上,将要讲的内容复述了一遍,并没有站起来,做出写板书、与学生互动等"表演"。
我讲得磕磕绊绊的,在讲的过程中,还随机扯些临时想到的东西,所以也讲了将近半小时。
但讲完之后,我的确有点信心了。毕竟,我一直有话可讲,没有尴尬地长时间停顿着。
唉,我对自己的要求,就是这么低呀!
第二天早上8点35分,我到候考室候考。等待了两个小时,才终于轮到我。在这两个小时中,我将自己的讲课逐字稿看了一遍又一遍。
10点半,引导员叫我的名字。她把我领到考场门前候考时,我觉得我已尽力将自己调试至最佳状态。
那天,我上身穿一件白色真丝衬衫,下边是竖条纹的鱼尾裙。我在卫生间的镜子中看着自己,告诉自己说,最重要的是气质和气场,气场一定要足够强大。
考场在5楼,在走廊上候考时,我透过教室的玻璃窗,看到三位评委老师。都是女老师,她们是那样的年轻,看起来就30出头。于是我的心又镇定了一些。
我转过身,看着楼下的中庭,对自己说:你是从北京回来的,这种三线小城市普通大学的年轻女老师,怎么吓得住你呢?
况且,你以后是要面对学富五车的世界级教授做博士答辩的人,给三个年轻的女教师讲毫无难度的小儿科的高职语文,又怎能难倒你?
我并非果真这么不可一世,只是用幼稚的阿Q式的精神胜利法安抚自己 。它果然有效,这样一想,我就更镇定了。
我的试讲过程,整体来说还算比较顺利。从头到尾,我没有看稿,也没有看教案和教材。我讲了一半,老师们就说,可以了,下面进入提问环节。
这正是我在面试前期待的情况。据说提前结束试讲,就意味着老师对你授课水平的认可。
在提问阶段,老师问了我三个问题: 你认为一个优秀的板书应该是什么样的?
你在教案中写"精心设计,无缝对接课程思政",你如何在课堂教学中体现这一点?
你怎样让学生感知到,你所讲的是《诗经》,而不是其他的古诗?
老实说,这些问题我都不太懂。但是我很淡定、很流畅、很有节奏地胡扯了一通。我对自己回答问题时说话的节奏很满意。而且在回答时,始终微笑着。
考完后,我还蛮有信心。虽然考试结果一个月后才会出来,但是不管结果如何,我认为自己的状态整体在线。哪怕再给我一个月时间准备,我也做不到更好了。
出考场后和同事们交流,有的考得一塌糊涂,从头到尾看教案,后来被评委喷:哪有这样上课的;有的则被评委询问:你是专任教师还是行政?
我是行政,但是我没有被评委问到这个问题。
考完试回来,已接近期末。我提交了上课申请,打算在2021-2022秋学期上一个班的大学语文课。在决定往专任教师方向奋斗后,我开始认真地备课。
在备课的过程中,我兴奋地发现,上课,其实是件一举多得的事。以教学为基点,我的写作、科研,都可以开枝散叶。
而且,教学相长,备课的过程就是学习的过程,要成为某方面的专家,最好的办法就是去教授这方面的知识——因为学,所以教,这是最好的逼迫自己进步的方法。
以后与同学们交流,也会有更多的火花闪现。永远不要低估年轻人的创造力 。
一个月后,面试成绩出来,我考过了,很开心。
04
暑假时,我在家读出版家聂震宁的《致青年编辑的十二封信》,看得热血沸腾。
一大感受是,出版和编辑,其实还是很专业的,我庆幸自己曾受过这方面的专业训练,并且坚持学习和使用,没有丢荒。
书里提到,我国中医界有句名言是"大医精诚" ,指的是凡要做成一名"大医",必定要"安神定志,无欲无求","一心赴救"。要成为一名好的编辑出版人,也需要这种"精诚"的精神。
一个人要在职业岗位上取得成功,往往需要具有与职业较高要求相称的情怀,教师要有教书育人的情怀,做出版的要有出版情怀。
我暗暗提醒自己,要有"板凳要坐十年冷"的精神与意志,万不可左顾右盼,转移视线。
出版是值得深耕的,教书也是。
#最后
作为一个极其现实的小财迷,我悄咪咪算了笔账:
如果转岗做专任教师,我只需每年上400节课,就能拿到现在的工资。相当于一个学期上200节课。
这是多大的工作量呢,我们学校一天排12节课,一个学期大约20周,如果教学秘书集中排课,我每周只需上一天的课,就能完成工作量。而没有课的时候,专任教师压根儿不用去学校。
这样,我会有相当充足的时间,做自己想做的事,去拓展自己的"事业"。
未来可期啊! 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