浏览吴晓波的经历,让我想起了龙应台。 同一面千岛湖上,龙应台追忆母亲美君的故乡,那个被淹没在水底的小县城。在《大jiang大海1949》里,永远没有了"外婆家"的龙老师,写得哀而不伤,颇为动人。 小她16岁的吴晓波,则在湖上风光最优处,优哉游哉地做了20年的岛主。一百多亩种植园,让他成为杭州地区最大的杨梅供应商。 如果说,龙应台竭力刻画的,是那个在战乱饥荒中辗转流离的中国。吴晓波则瞩目于未来,他的每一本书,每一次演讲,都在规划高端阶层财富和人心的流向——至少看上去如此。 吴老师有本跟龙老师书名近似的书,《激荡十年,水大鱼大:中国企业2008—2018》。在龙应台的江海里,鱼虾身不由己,被潮流泥沙裹挟而下。吴晓波则似乎认为,鱼虾不必妄自菲薄,它们也是潮流的一部分。 所以,成为禁书还是畅销书,往往就是一念之差。 纵览吴晓波数十本著作的书名,不难发现,就像斯坦·李创造"漫威宇宙",吴晓波也在努力勾勒一个"晓波中国":《激荡三十年》、《跌荡一百年》、《浩荡两年前》、《历代经济变革得失》、《大败局》、《中国巨变》…… 在这些书中,你基本看不到基于伦理的评价,在各种大词和宏观主轴的统帅下,任何事件不仅变得可以解释,也更容易接受。一切讲述,又集中导向一个方向,那就是这一代的成功人士们,如何岁月静好,又充满进取心地猎获每一个风口。 甚至,你可以把吴晓波视作财经界的南怀瑾。他们都有一种魔力,将历史的碎片穿缀成一件熠熠生辉的金缕玉衣,为时代盖棺论定。 会当击水三千里,自信人生二百年。吴晓波老师对中国的未来很是自信,"未来有两件事会在我一生中发生。第一个,在我们的有生之年,我们一定可以看到这个国家成为全球第一大经济体。第二个,我们会是人类历史上第一批活过一百岁的人。" 所以,你很难苛责吴晓波老师没有为现实的苦难和乱局发声。为了维护得来不易的圈层,他有义务帮助他的信众们屏蔽掉任何不和谐音。 修史的人只需要仰望天空,锄禾日当户的农夫,才不得不俯视大地。吴晓波对"精英"的推崇,就像对"屌丝"的鄙弃那样毫不掩饰。在"晓波中国",除了英雄,恐怕只剩下乌合之众了。 当我们明白了这些,再纠缠吴晓波的文风问题,就明显自讨没趣。他写的哪个桥段与事实不符,什么内容涉嫌抄袭,沉迷于"激荡"和"跌荡"的读者们根本不会在乎。 唯有这样的写作者,才配得上为这个伟大的时代中,伟大的人、事和公司立传。吴晓波之所以风行二十年,圈子因素肯定有,但他在处,即为圈子,却更接近真相。 他的书不贵,但他是奢侈品。 李普曼曾是他年轻时的精神领袖,现在就是他案头瓷瓶中的一枚插花。他很有钱,他有资格这么认为。 从28岁时,吴晓波就利用稿费,一年买一套房。31岁时,他买下千岛湖上一个一百多亩的小岛。新世纪之初,他以一本《大败局》冲撞正盲目乐观的中国,之后无论是写畅销书还是打造新媒体矩阵,乃至做投资,几乎没有走错一步路。 这两天,关于吴晓波拟将旗下杭州巴九灵96%股权,卖给上市公司全通教育的新闻,让媒体圈很是热议。不少评论言之凿凿地道,"吴晓波套现走人"。 他倒是一直在套现,却从未离场走人,这一次也不例外。莫非到了今天,你还相信公众号"吴晓波频道"上的内容,都是出自吴老师的亲笔? "吴晓波频道"最近11篇文章 如果他不用每天码字做公号,他有什么理由主动放弃新媒体阵地?从内容品质和调性来看,"吴晓波频道"并不明显高于任何一个财经大号——当然广告费反而更贵,靠的就是"吴晓波"三个大字。他要离场,上市公司和股民会答应吗? 最多可以预测,他肯定有新的变现思路。数十亿的身家,只是起步。 这无可厚非。中国多了一个写字的富翁,总比少一个潦倒街头的文士好。吴晓波说过,"把人引向毁灭的从来不是金钱。没有享受过金钱的人,无法真正体会金钱的美妙与邪恶。"事实上,缺乏金钱,却毁灭了太多人。 只是,你别对他寄望太多。估计在内心深处,他也并不认为自己是一个知识分子,每天被责任感和无力感所困。他曾引用艾森豪威尔的话,"什么是知识分子?知识分子就必须有一份不以此为生的职业。" 吴晓波是个商人,不过碰巧掌握攒内容、聚流量的技能罢了。有咪蒙前车之鉴,又逢股市回春,天时地利人和,卖就卖吧。 他还会成功很多年的,就像罗振宇先生一样。 两个多月前,罗振宇先生的跨年演讲激起轩然大波,然而早他一天跨年的吴晓波,虽然也遭遇一些微词,但无疑是无惊无险,安然过关。 罗振宇跨年的slogan是"做时间的朋友",吴晓波的是"预见2019"。按照武侠江湖的定义,这两位既是百晓生,又是神算子,朝野上下黑白两道,都得给几分薄面。 两位上仙南北相望,同气连枝,可谓是盛世中国下,不可或缺的一道盛景。如果有人告诉你他既没有听过罗老师的课,也没读过吴老师的书,那你基本可以判断出:这个人既不成功,又少上进心。 所以,如果吴晓波先生的新东家全通教育复牌后,连续好几个涨停,你一点都别奇怪。这是一个充满梦想和神剧的国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