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视作品的创作模式一般分为两种:情节驱动和人物驱动。情节驱动的作品多见于商业类型片,它主要通过情节桥段的精巧设计来推动剧情发展,比如徐克的武侠电影《黄飞鸿系列》,或周星驰的无厘头喜剧《逃学威龙系列》;而人物驱动则多存在于抒发情感的文艺片,比如李安的《断背山》,或是王家卫的《花样年华》。 《黄飞鸿》 虽然不同创作模式,所营造出来的观影氛围完全不一样的,但是其表象背后所蕴含的精神内核却有可能是相似的,甚至是重合的。比如周星驰的无厘头喜剧,逗趣搞怪的背后,很多时候是在揭示香港人的焦虑,这与王家卫的电影不谋而合,王家卫的大部分电影也是在含蓄的表达香港普通民众的迷茫与疑惑,只不过王家卫的影片多了一分凝重。 《逃学威龙》 很多人都调侃,"王家卫拍电影不用剧本",其实也并非完全如此,只不过他和其他的导演相比,有很大的不同。王家卫的剧本很简单,只是几行字,但是目标影片在他的心目当中已经有了一个大概的轮廓,只需在拍摄过程中,结合自己独特的视听语言,便可以创设出非同一般的时空镜像。王家卫的电影技法:别具一格的视听语言 电影作为第七艺术,它的本质是一种影像内容的输出,都是通过视听语言的运用,来完成影片的创作。王家卫的视听语言技法在香港影视圈自成一家,与同时期的导演相比,有着非常鲜明的个人风格。 1.镜头语言 在镜头语言的运用方面,王家卫特别偏爱小景别与长镜头相结合的摄影模式,来隐喻人物的内心世界和时代背景。比如《堕落天使》中,他运用了短焦广角镜头的拍摄方式,实现近景扭曲失真,远景虚化遥远的影视效果,从而将一个孤独的现代都市和无家可归,动荡不安的生存时代,主观化的呈现在观众眼前。 《堕落天使》 ①小景深+小景别的长镜头 在《阿飞正传》中,有一个情节是关于"一分钟"时间的强调,影片中张曼玉饰演的苏丽珍从背景绕过刘德华饰演的警察来到前景,这时前景模糊背景处的刘德华清晰。警察让苏丽珍忘记一分钟,苏丽珍扭头望向镜头,说不要再提这一分钟,此时,镜头移焦,苏丽珍开始变得清晰起来,这个镜头的时间也正好是一分钟。来回变换的景别特写,将两人之间的情感矛盾清晰的传递给了每一位观众。 《阿飞正传》 《花样年华》中,梁朝伟饰演的周慕云和张曼玉饰演的苏丽珍二人在餐厅约会,两个人为对方点了彼此配偶喜欢吃的菜肴。苏丽珍吃了周慕云家的芥末酱之后,说你老婆挺能吃辣的。 接下来镜头在二人的餐盘之间来回平移了两次,下一个镜头,苏丽珍吃完用餐巾擦嘴,菜肴以及周围的环境都没有变,但是苏丽珍的旗袍换了一件。再接下来二人坐在出租车中,看起来好像是紧连上面的情节,用餐完了回家,但苏丽珍的旗袍又换了一件,看起来很连贯的用餐场面却隐含了二人约会次数不少的内情。 《花样年华》 ②构图 《花样年华》在构图上,采用大量的人物过肩镜头,在前景设置遮挡,人物居于画面边缘,令电影声画分离,从而使人物的活动内心均以一种半露半隐或者模糊的方式展现在观众眼前。一方面加深了画面的层次感,另一方面造成了一种陌生化的感官效果。 《花样年华》 ③空镜头 空镜头的使用,可以让画面处于一种安静的光影世界中,很多情况下传递的是一种平静、安逸、舒适的情感,但是在《花样年华》中,王家卫却反其道而行之,在周慕云和苏丽珍的婚外情中,运用大量空镜头,反衬二人间的情感暗流汹涌不止。 比如周慕云遇见下楼买面的苏丽珍,两人在狭长的楼梯上擦身而过,镜头移到路边昏暗的路灯上,然后画面仿佛静止。大片的黑暗中这点光亮使人有一些不安,又有一些希望。然后突然就下雨了,雨中的周慕云在楼梯上抽着烟,仿佛等着什么。而在面摊边避雨的苏丽珍也心神不定。 接着又是空镜头加慢镜头中的雨,一簇一簇在沙地面上明暗不定,如背景音乐般有着某种节奏感。最后苏丽珍和周慕云,一前一后从楼梯回家,他们在开个子家门的时候,装作无意的问对方的配偶为何少见的原因。从后面苏丽珍与邻居的对话中观众会知道,这是一场雷雨,来势大而凶猛,恰如配偶婚外情对内心的冲击,掩盖了他们各自的内心孤寂。 《花样年华》 2.色彩&配乐 色彩和配乐作为电影视听语言的两个关键性元素,其作用尤为重要,前者可以直观的传达角色的内心情感,后者可以渲染出别样的意境。 ①色彩调配 王家卫的电影中,有很多丰富的色彩,这些色彩都充满了不同的心理暗示,对于人物角色性格和内心的塑造有非常显著的作用。 比如电影《春光乍泄》中,一开始是干冷的黑白色,表明了人物内心的炽热和外表的冷漠。后来是蓝色和红色的交织变换,表明的主人公彼此之间关系的分离和相遇,这种交替反复,使主人公的心理变化得到了充分的展现。 《春光乍泄》 又比如《花样年华》这部影片,故事里的主人公苏丽珍,在整个剧情发展过程中,她不断变化的旗袍色彩,其实也是她心境的一种变化的折射,将她从最初的羞怯紧张到后来的坦然平静的心理转变展现的淋漓尽致。 《花样年华》 ②配乐 王家卫的电影配乐十分注重仪式感和时代感,既保证了电影的端庄之气,又从侧面交代了时代背景。比如《一代宗师》当中,宫二和叶问第一次见面的时候,背景音乐搭配的是意大利的歌剧;宫二对叶问表白的时候,则唱起了粤曲的《风流梦》。 在《花样年华》中也是如此,影片最后,在大量的空镜头中,古旧的吴哥窟传达出遥远而厚重的历史感,配乐中,大提琴低沉的音色往复来去,贯穿了全篇的惆怅寂寞之情,道尽了东方文化的内敛和压抑。 《一代宗师》厚重深沉的香港情结——王家卫的"家"与"卫" 时代的洪流裹挟着每一个渺小的普通人向前奔腾,王家卫也是这万千砂砾中的沧海一粟。香港回归祖国怀抱的喜讯,传遍香江的大街小巷,香港民众欢呼雀跃的同时,心头也升起一丝疑惑与迷茫。 多年的外来殖民,让曾经血浓于水的两岸亲人在观念和习性上出现了些许的差异,尽管彼此都知道将来必定能重新十指紧扣,但是此时此刻确实需要经历磨合。在这场巨大的磨合交融历程中,王家卫就像一个永不停歇的赶路诗人,一边在漫长的旅途中寻找自我,一边留心观察脚下的一草一木,将几十年的"香土"情怀,融入每一部影视作品之中。 1."家"——对香土的依恋 一个国家的电影总比其他艺术表现手段更直接地反映那个国家的精神面貌。——马塞尔.马尔丹 上世纪七八十年代的香港,经济空前繁荣,诸多新兴产业崛起,都市里的人们在川流不息的街道上忙碌奔走。王家卫在这样的时代背景下,开始了自己的影视生涯,此后多年他的影片中都残存着那个时代社会的影子,仿佛一个时代的纪录者。 《旺角卡门》中,王家卫细致描绘了80年代香港社会的躁动不安,整个大环境都充满了暴力,毒品和黑社会,他借助主人公的坎坷命运,以小见大,揭露当时普通人的悲苦生活。 《旺角卡门》 王家卫的电影中不少人物,都无法从家庭背景,社会关系,职业身份或者情感生活中建立起身份位置,经常处于流离无根的状态。在《重庆森林》中,王家卫通过对人物姓名的模糊化,比如两个警员的代号分别是223和663,来表现都市人迷茫,不属于任何集体的一种精神状态,宣泄自己对都市生活厌烦的压抑情绪。 《重庆森林》 2."卫"——自我身份的认同 "九七"前的香港,皇家、御用等词语成为港人对高档商品的评判标准,英国女皇的照片随处可见,大街小巷最普通的港式奶茶以及港人对上司的称呼"阿Sir"更是中西合璧的一种表现。可以说,此阶段,被殖民者在殖民者文化的影响下,已经不自觉地为殖民者所形塑,代替殖民者发声了。但,香港长期以来被英国统治却又不属于英国,是中国领土并受中华文化的影响却并不受中国管辖的历史境遇,使香港人长期处于一种飘零的状态。因此,当"九七"问题出现的时候,香港人出现了犹豫,不安等矛盾情绪。 这样的身份认同疑惑,在王家卫的电影里随处可见,比如在《阿飞正传》这部影片当中,观众可以通过移民阿飞去寻找养母的过程,发现其实这是一个香港人寻求自我认同的这样的一个寓言故事。因为这对当时的香港人来讲,他们一边吃着汉堡薯条,一边又喝着油条豆浆,在这样的一种东西文化的差异当中,寻找自我的价值和认同,成为了当时香港人的一个共同的情结追求。 在《春光乍泄》中,王家卫也曾说自己就和剧中的两位主人公一样,不断地去追问"九七"回归之后自己该何去何从,是离开还是回来,于是他在影片当中特意设置了一句话:"我们不如重新开始吧",隐喻的表达了自己的矛盾心理。 《春光乍泄》 《2046》则更加直接,影片本身就源于1997年香港回归时,中英双方协议的50年不变制度,2046年也成为那个时间底线,变为那个承诺的尽头。这既是对于逝去的情感记忆叹息,也是对美好未来的展望。 《2046》 本文通过对王家卫多部电影作品的分析和解构,简单阐述了王家卫电影中的技法特色和个人情结,对于其他作品的解读有一定的参考作用,但并非绝对,具体问题还需要具体看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