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年后的今天，我成为最底层的白领，随时都有被替代的风险

　　文|赵晓璃
　　一、
　　来访者小宇（化名）坐在我的对面，灯光下，瘦削的脸庞似乎写满了三个大字——不甘心。
　　＂看你的资料，高中之前你的学习成绩很厉害，是个妥妥的学霸啊。＂我打开了话匣。  ＂哎，没用的，高中之后学起来就吃力了，高考也没发挥好。＂小宇说着，露出沮丧的神情。
　　资料里显示，小宇就读的是一所二本院校，专业是会计。
　　＂大学专业不是你选的吧？＂我问。  ＂那时候哪有什么概念啊？分数又不高，当时想着，能走出家乡来到大城市就很好了。＂小宇说。
　　小宇的家乡是一个三线城市，父亲是一名普通的公务员，母亲在一家公司做会计，根据小宇的说法，在小宇分数出来之后，母亲动用自己做会计这些年练就出的精打细算的本领，本着＂不浪费一分＂的原则，在学校与专业之间认真比对考量，最终给小宇选了这所二本院校的会计专业。
　　如果撇开小宇的主观因素，客观来说，这个会计专业也算是这所二本院校的＂招牌专业＂了。
　　然而小宇整个大学四年的学习可以用两个字形容，那就是——无感。
　　浑浑噩噩熬了四年，等毕业找工作的时候，小宇一头雾水。
　　＂本专业的工作不想干，其他的工作由于专业门槛限制干不了......＂小宇说。
　　由于专业成绩一般，又没有明确的职业方向和目标，小宇错过了校招的黄金季，当校招单位渐渐远去、周围同学的工作都有着落的时候，小宇这才慌了。
　　＂必须要找份工作了。＂在这样的念头下，小宇辗转于人才市场，也在招聘网站上四处投简历，最后应聘到一家培训机构做起了课程顾问的工作。
　　＂我们这边课程顾问的前景很好的，＂看着犹豫不定的小宇，那家机构的HR鼓动着自己的三寸不烂之舌：＂像你这样的男生，在我们机构很吃香的。去年有个小伙子一开始也很内向腼腆，后来做课程顾问找到了感觉，做到了销冠，才两年不到的时间，一路升职，现在都是一所分校的副校长了......＂
　　听着HR绘声绘色的描述，想着自己捉襟见肘的拮据，小宇答应去这家培训机构上班。
　　＂3年换了4-5家单位，做单子非常吃力，会计本专业也忘记的差不多了，父母一直催着我回家，真的不知道后面怎么办......＂小宇说。
　　我清楚，小宇的困境很具有代表性。
　　二、
　　从我经手的职业咨询案例来看，不少人之所以在步入工作后深陷困境，很大程度上是因为缺乏职业规划与目标所致。
　　而一份系统的职业规划一般来说包括两个部分，一是自我认知与探索，二是对外部职业信息的搜集与了解——两者相辅相成，缺一不可。
　　而对于类似小宇这样的孩子们来说，他们受制于从小到大的家境、见识、思维方式等限制，对自身缺乏必要的探索与认知。
　　例如，他们的父母很少在他们小时候有意识地给他们培养一些爱好，或者鼓励他们积极参加学校或社会实践——他们的父母多数只会不停地督促他们好好学习，在学校做个听话的＂乖学生＂，在家做个听话的＂乖孩子＂，仿佛人生中除了学习，什么都不重要；又似乎只要你学习好了，人生就可以从此一帆风顺下去。
　　从发展心理学角度分析，这些在成长过程中，由于缺乏必要的自我认知与探索，以至于长大后很难对自己有较为清晰或明确的职业规划。
　　他们在儿童早期很少获得满足感，没有形成必要的意志力；  他们在学前期又没有获得主动感，从来不曾有过自主达成某个目标的经历或体验；  他们在勤奋期始终没法克服自卑感......
　　也就是说，站在发展心理学角度来看，他们在不同时期的心理没能获得充分健全的发展，从而内心能量不足甚至薄弱，很难进行自主决策，甚至很难有自己的想法。
　　毋庸置疑，在兴趣及自我探索等层面，高配家庭出身的孩子更有机会或资源去接触和学习新的事物，他们在从小到大的成长环境中，随着自我探索的步步深入，有的在高中就已经确立了明确的职业方向和目标——这样的孩子未来在职业发展上的成功概率，无疑是大于底层家庭出身的孩子的。
　　而对于小宇这样普通家庭出身的孩子们来说，不是说他们就没有可能获得成功，只是他们的成功之路，注定要艰难坎坷的多。
　　＂所以，你最渴望的是什么呢？＂
　　我带着小宇进行了一次职业价值观排查，结果发现，在眼前的小宇看来，他最渴望的只有两个字——安稳。
　　多年的咨询经验告诉我，小宇的职业诉求里有＂坑＂。
　　从小宇目前的精神状态及情绪情况来看，他处于一种极度消极和自我否定的状态——客观来说，这种状态下的人很容易低估自己，也更容易＂降格以求＂。
　　然而咨询不是辩论，对于这部分来访者没有意识到的问题，咨询师只能顺着他的思路引导他进一步思考，从而发现自己的问题。
　　三、
　　＂所以，在你脑海中，有哪些是安稳的职业呢？＂我继续问。
　　＂公务员、编制内的老师这些都是。＂小宇答。＂有没有想过，如果你要考编或者考公务员，到底做什么岗位呢？＂我问。
　　小宇低头不语。
　　我和小宇分析，公务员岗位大体分为两类。
　　一类是基于专业的技术岗，例如审计厅的审计人员等，这些岗位的特点是有一定的专业门槛要求，不是所有人都能报考的，好处在于具备一定的专业技术含量，有利于积累职场核心竞争力；  另一类是对专业基础没有太多要求的行政事务岗，这些岗位由于对专业没有什么要求，故而报考的人数非常多，竞争激烈程度可见一斑，弊端在于除了稳定，对于一个人未来的职场竞争力并没有太多实质性的帮助。
　　＂所以，如果你要报考公务员，你倾向于哪类岗位？＂我问小宇。
　　小宇低头不语。
　　＂我猜你一定在想，如果按照会计专业去报考，担心自己专业成绩不过硬，而且从你的叙述中，我能够感受到你对这份专业的抵触和排斥情绪；如果你抛开这个专业报考行政事务岗，你恐怕会担心竞争激烈自己考不上......＂
　　当我说出这些话的时候，我发现小宇似有触动：＂是的，老师，实不相瞒，我也担心自己重复我父亲的人生......＂
　　我发现，当咨询到这里的时候，小宇内心的坚冰开始慢慢溶解，他的话开始稠密了起来。
　　小宇说，其实他内心还是挺害怕自己重复父亲的老路的，而这条路是父母极力推崇的，那就是——在老家考一份公务员的工作，然后娶妻生子，过着毫无悬念的一生。
　　然而现实的撞击让小宇对自我产生了动摇与怀疑，在培训机构从事第一份课程顾问的工作开始，小宇的职业生涯似乎就陷入了一个＂死胡同＂——尽管这份工作做起来十分艰难且效果也不尽如人意，但当他试图换一个工作的时候，对方公司的HR又往往特别在意他过往的经历，于是，从第一份课程顾问的工作开始，小宇后面的跳槽就是在不断地换公司，但岗位从来没有改变过，依然是课程顾问岗。
　　＂如果你是一家公司的HR，在招聘用人的时候，你会如何衡量这个人是否适合这个岗位呢？＂我问小宇。  ＂肯定要看能力是否能够胜任吧。＂小宇说。  ＂很好，问题是如何衡量对方能力是否胜任呢？＂我问。
　　小宇陷入了思考。
　　我告诉小宇，招聘中，由于HR对于面试者的情况了解有限（基本上就是通过简历上的信息做出的判断），因此，如果面试者本人对自己的职业规划不清晰，同时也拿不出足够的理由和证据说服对方时，HR就会启动＂自动思维＂——即，你过去做过什么，于是推断出你现在适合做什么。
　　正是因为主客观双重因素的限制，导致现实中大量类似于小宇这样的人在现实的撞击下，渐渐地接受了所谓＂命运的安排＂，他们要么说服自己去接纳一份非常普通但可能不适合也不利于自身发展的工作（例如小宇和这份课程顾问的工作），要么回家按照父母的期待，去选择一份还说得过去的工作（例如基层公务员的工作）......
　　一旦这样的决定做出后，他们的职业生涯乃至人生就注定无法逃脱普通乃至艰难的底色。
　　一方面，在公司里，他们通常只能被动忍受996或者频繁换工作，做着最基础的白领工作，随时都有被替代的风险；  另一方面，即便如愿考上公务员或者事业编，限于资源、见识、能力等方面的种种不足，大概率上，他们在岗位上也鲜有提升与发展。
　　＂无法成为精英，又不甘心就这样平庸下去＂，是很多类似小宇这样的职场人的普遍心声与写照。
　　四、
　　那么，对于小宇们来说，到底该怎么办呢？
　　1、从小事做起，找回对工作或生活的掌控感；
　　这些人之所以会出现内心能量不足的情况，多半是和掌控感的缺失有关——也就意味着，他们过往经历中的成就体验少的可怜甚至没有。
　　这个时候，如何找回掌控感才是他们需要解决的重要课题。
　　在这个层面，通常可以从你的爱好或兴趣出发，通过做成一件又一件的小事，逐步找回自己的信心和掌控感。
　　2、从自身出发，制定能力发展策略；
　　从我的咨询经验来看，有些人的职业定位问题其实涵盖了职场适应问题。
　　如果不去解决职业适应当中的问题，一味转换职业其实是＂治标不治本＂的。
　　这里面就需要提升对职场的认知，以及制定切实可行的能力提升方案与策略。
　　3、做普通人也不是毫无选择，我们可以选择做个厉害的普通人。
　　随着我们年龄的增长和心理的成熟，我们会明白——对很多人来说，普通大约是这辈子的底色。
　　但即便如此，我们也可以选择做个厉害的普通人——通过实践的历练，一寸一寸地前行，最终找到自己擅长的领域，做个充实而小有成就的普通人。
　　经过系统的咨询和分析，小宇脸上露出了久违的放松和愉悦的神情。
　　行文至此，我想和你分享我非常喜欢的一段话，大意如下——
　　＂大多数人注定会成为平凡的普通人，这是无可争议的事实。在这样的前提下，褪去初出茅庐时的热情和不切实际的幻想，却还是想要在理性的、自己能够掌握的范围内，前进哪怕一分一毫。这或许才是一代人在社会中真正成熟的表现吧。＂
　　与你共勉！
　　作者简介：赵晓璃，资深职业生涯规划师，国家心理咨询师，职场作家，璃语生涯创始人 。著有《停止盲目努力：你的人生需要再设计》、《从极简到极致：在擅长的领域做一个厉害的人》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