聊斋故事五十六皮狐子精
早先,有个叫王家屋子的地方,村西头靠大路处,住着一个寡妇,丈夫过世没几年。她拉扯着二个嫚与一个老小过日子。大嫚叫笤帚疙瘩、二嫚叫炊帚疙瘩。老小叫门闩
这天,她想娘啦!正好附近的村上有大集,没等天大亮,她就赶急带上老小走啦!临离家门时,反复嘱咐两个嫚:"今天去看您姥娘,摸黑就会赶回来,你们关好门别出去,有叫门的,一定要问清楚,千万别乱开。"出了门就奔大集,买了大半莞斗娘最爱吃的炉包、香油果子,就往后甸娘家走去。
走了一阵快晌午了,在岔路上碰上了个头包蓝布、弯腰驼背空手走的老大娘,俩人就边走边拉呱,越拉越近乎了。那老大娘很用心地打探着一些事儿,等到套了个明白后,就说:"大妹子,我家就住在后甸旁边那村,正好一路,看你抱个孩子,还持这么个大箢斗,让我来帮你吧!"说着,就抢着去抱门闩,这下可把门闩吓坏了,死劲搂着娘的脖子不松手。老大娘也就顺势说:"孩子不肯跟我,那我就帮你挎箢斗吧!"说着就一把夺过箢斗,还边走边说边伸手到箢斗里摸出炉包与香油果子往嘴里塞。寡妇也不好意思阻拦,但看她吃个没完,就不高兴地埋怨道:"吃个尝尝就算了,怎么吃起来没完了。"老大娘这才总算停了嘴。
两人边拉呱边走着,当走到一片小树林时,日头已晌歪,那老大娘猛地把包头布一扯,露出了挺腰直背、一脸凶相的皮狐子精原形。她狠狠地对寡妇说:"刚才你连几根香油果子都舍不得,现在我可要吃门闩子与你啦!"说着,就猛扑过去,将寡妇与门闩擦倒,拖进了小树林。
待到再出来时,这个皮狐子精已变成了寡妇样,持着装有吃剩的香油果子和门闩的小胳膊、寡妇手指头的箢斗,径直朝寡妇家奔去。天黑下来时,她找到了这家的大门口,就学寡妇的腔叫门:"笤帚疙瘩、炊帚疙瘩,开门咪!"二嫚猛听像是娘回来了,就想去开门。大嫚扯住她:"别忙!咱细瞅瞅再说。"姊妹俩慢慢挪到门前,借着星光从门缝里仔细一瞅,大嫚立刻大声说:"你不是俺娘,俺娘是抱着门闩走的。"皮狐子精娘忙搭腔:"门闩是姥娘亲,妗子爱,多住几天就回来。"二嫚接着问:"俺娘,手没你这么大。"皮狐子精赶忙解释说:"这是走路甩的。"大嫚细瞅下去,又问:"俺娘是扎着腿的,怎么会散着腿?"皮狐子精回道:"急着回来走小路,棘子棵不长眼,挂开娘的扎腿带,又划破了娘的脸。"说着,从腰里掏出黑扎带一晃。二嫒又道:"俺娘的脚没你这么大!"皮狐子精忙说:"是走路走的。"大嫚一下又瞅到了皮狐子精的尾巴,就道:"俺娘没有尾巴。"皮狐子精说:"您大妗子给了麻两匹,让我给你纳鞋底,走得急顺手别在后腰里。"姊妹俩再找不出什么差迟,就开了门。
皮狐子精进门后,半倚着炕沿道:"这一天起早摸黑的,真把娘给累死了,天晚了,就别点灯熬油啦!赶紧上炕睡吧!"临上炕时问:"今晚谁跟娘一头睡呢?"炊帚疙瘩应声道:"俺跟姐姐一头睡,娘,你就自个儿在那头睡吧!"刚睡下一篓,就听见娘在喀嘣喀嘣地吃东西,
笤帚疙瘩推了推妹妹,问:"娘!你从姥娘家带回些啥好吃的,给俺点尝尝。"娘说:"为了压咳嗽,从姥娘家带回几根胡萝卜,给你根尝尝吧!"大嫚接过来一摸,黏糊糊的一只小胳膊上还套着镯子,心里马上明白,这哪是娘,是吃人的皮狐子精,炊帚疙瘩接着也要了吃的娘生气地说:"小劈叉子,光知道争嘴吃,就这么一个啦!给!"二嫚接过来一摸,是软棒棒的指头,上面还套有顶针,也就明白了实情。姐妹俩假装咬咬牙后就睡下了。等了一篓,笤帚疙瘩喊:"娘!我要尿尿!"娘不耐烦地说:"就你事多,到炕前尿去!""不中,那里有炕神。""到锅门口去尿吧!""不中,那里有灶神。""到门后去尿吧!""不中,那里有门神。""死劈叉子,滚到后园尿去吧!"笤帚疙瘩应着下了炕,摸索着拿了一盘井绳出去了。
不一篓炊帚疙瘩也喊着要尿尿。"死劈叉子,你也到外面尿去,快去快回!"炊帚疙瘩下炕后,摸到锅台后把油罐子提了出去
姐妹俩来到后院大枣树下,大嫚带着绳子先爬上枣树,把绳头拴在大树杈上,就把另一头系着的油罐子提了上来。等二嫚也爬上来后,就赶忙将油倒满树身。
皮狐子精睡了一觉,醒来一摸姐俩还没回来,就来到后门口喊道:"该死的,你俩跑到哪里去啦!
笤帚疙瘩在树上答话:"娘!我俩正在看王二叔家办喜事咧,尽是穿红带绿的大闺女小媳妇,还有大花轿,真热闹。你快上来看吧!"
皮狐子精这时肚子真有些饿了,正想吃她俩,一听招呼,几步来到树下,抓住树身就往上蹿,没想到一蹿一出溜,没几下就把爪子都磨疼啦,还摔了几个腚瓜,只好有气无力地应道:"娘老了,树又滑,爬不上去啦!你俩快下来一个,帮帮我。"
炊帚疙瘩忙答腔:"娘!你别着急,我马上放下绳子,你把它拴在腰上,俺俩把你拽上
皮狐子精接住绳子拴好,就喊道:"绑好啦你俩快拽吧!"
姊妹俩赶忙一齐拉绳子,眼看快到树上那个老母疙瘩处了,就猛一松手。只听"扑通"声,皮狐子精摔到了地上,敝牙咧嘴地直哼哼,骂开啦:"死劈叉子,快把娘给摔死啦!"
笤帚疙瘩答话:"娘,这次因使劲太猛,被树上的老母疙瘩硌了一下,没抓好绳子,下次我俩注意点。"
姊妹俩一边说着,一边又使劲拽。待刚超过树的那老母疙瘩处,饿极了的皮狐子精猛地朝炊帚疙瘩扑了过去。笤帚疙瘩大叫:"快松手。"皮狐子精腰上的腰扣正巧被树疙瘩刮开了,只听"咚"的一声,就再也没有了动静。
姊妹俩也不知皮狐子精摔死了没有,就没敢下树,只好倚在树杈上歇一歇。
待到鸡叫头遍时,忽听到树下有动静,赶忙撒目细瞅,只见皮狐子精已爬了起来,朝树上直骂:"看老娘晚上再来收抬你俩。"边骂边玻着腿走了。姊妹俩的心又紧起来,等皮狐子精走远了,就赶忙顺着绳子下了树。邻居们还不知昨晚发生的事,一早就下地干活去啦。姊妹俩也没心思弄吃的,就呆呆地坐在大门口发愁,急得哭了起来。
等一篓,一个白胡子的货郎挑着担子,播着货郎鼓,走了过来,见状就前来问原由,当了解了事情的经过后说道:"别害怕,赶紧做饭吃,吃饱睡一觉,到响午我会找人来帮你俩,放心吧!"说着,从担子里取出一把三棱针,钉在炕沿上,嘱咐她俩别动这针,就走了
刚到晌午,来了个卖蝎子的,在火链匣子里放进几只大青蝎子,盖好盖就走了紧接着卖鸡蛋的来了,放下几个臭蛋嘱咐做晚饭多积点柴灰把蛋煨进去,跟着来了卖鳌的,带来几只大鳖放进水缸;最后卖大石磙子的来了,把一扇门半掩后,在门扇上安放好涂了水胶的石磙子,又掏出两枣木棒槌,放在离门较合适的地方,嘱咐两个不要动这扇门,还要在门卜挖了坑,再烧上半锅水。待皮狐子精被石磙子砸倒后,要麻利点,快把它拖进锅里去猛火煮。又掏了一包药说:"别忘了放进这包药。等煮化后,要把骨头捞出来倒进坑里埋上,每天浇浇锅里的汤。到第七天,就会有人来的。"
天黑以前,姊妹俩就赶着把该办的事全办完了,晚饭后就爬到当门里经常放杂物的阁棚上躲了起来。
快半夜了,听见下面有动静,一瞅,原来是皮狐子精瘸着腿,偷偷地溜进了屋。它直奔炕边去,刚想坐下歇歇腿,就被十几个三棱针扎着嗷嗷叫;于是赶快摸火链匣子打火点灯,又被大青蝎子蜇了个钻心疼;只好去锅头里拨点火照亮,可刚把头探进锅门口,火还没吹着,臭鸡蛋就爆扑开,炸得眼也看不见啦!想找水缸弄点水洗洗眼,又被大鳖咬住了手,怎么也拽不开!拼死摔开,急着就往门外逃,没想一脚踩在那棒槌上朝前一出溜,正撞到了半掩着的那门上,只听"嘣"的一声,石磙子朝皮狐子精头上砸个正着,没声啦!姊妹俩赶急爬下阁棚,捡起棒槌死劲猛敲皮狐子精的头,想着娘和兄弟被吃,敲得更狠,不几下,就让皮孤子精伸腿咽气了
姊妹俩急忙将皮狐子精拖进锅里加火猛煮,再捞骨、埋炕、浇汤。没想到第二天土堆上长出了一棵灰菜。第二天还长出了个小权,四天上,灰菜就长得有一人高、两粗了。
到第五天,就长成人形啦!第六天,那小杈也长得活像趴在娘身上睡觉的小孩,看着真叫人喜欢。到第七天时,姐俩正唱:"皮狐子精!皮狐子精!吃俺娘带俺兄,还想吃俺姊妹俩,万世也不中!"边唱边给灰菜浇完最后一瓤汤,偶一转身,忽然看到那白胡子货郎正笑嘻嘻地站在门口,只见恩人向灰菜方向一指:"瞅,那是谁来了!"姊妹俩转身一看,只见娘抱着门闩向她俩走来,俩人高兴得赶急跑向前去,搂住了娘和兄弟,哭成了一团。待到醒过神来,再找恩人时,哪还有影啊!从此,一家四口大团圆,再也不分开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