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团圆张爱玲真的恨透母亲吗,或许能从这本书里找到答案
文|猫小姐
《小团圆》和其他小说不同,可以看作张爱玲的自传。当年胡兰成在台湾出版了《今生今世》,里面浓墨重彩地描述了他和张爱玲的爱恨往昔,张爱玲看后十分生气,认为写得不实,于是有了《小团圆》的成型。
比起其他作品,这部小说真实地还原了张爱玲的一生,书中不少情节都能在其他作品里找到相应的描述,书里的人物也能在现实中找到各自的原型,因此增添了不少真实性。虽然整部小说叙事紊乱,对张爱玲不了解的人初读起来略显困难,然而只要读了进去,就像打开了一个潘多拉的盒子,我们跟随着张爱玲的脚步重新走过她的人生,尝遍了她的酸甜苦辣,懂得了她的爱与决绝,孤傲与凉薄。
小团圆
她人生中三个重要的人物,胡兰成,姑姑,母亲,可以看出对她影响最大的还是母亲,直至母亲死去她也不愿再见一面。她对母亲的情感之复杂,却也不像大家以为的那样恨,结尾处仍能看出她对母亲的一丝不舍。
张爱玲的童年并不幸福,父母争吵不断,她甚少感受到来自亲人的关爱,但是对于母亲,她有一种天然的喜欢。母亲黄逸梵虽然是提督之女,思想上却受到西方文化的影响,她看不惯丈夫张廷重纨绔子弟的做派,张爱玲才4岁,她就撇下这个家庭远渡重洋了。母亲回国的那段日子,是张爱玲童年生活中一段既陌生又愉快的时光。
在《小团圆》里,她化身九莉,描绘了再度见到母亲蕊秋的场景:
九莉不认识她们了。当时的时装时行拖一片挂一片,两人都是泥土色的软绸连衫裙,一深一浅。蕊秋这是唯一的一次也戴著眼镜。
母亲黄逸梵
母亲的回来,给了张爱玲全新的体验,这个长得漂亮,打扮新潮的女人,会亲自给张爱玲画眉毛,还让她自行选择房间的颜色。这是她人生第一次拥有一间自己装扮的卧室,兴奋之情难以言喻。这些快乐的回忆,她一件一件记在心里,写进了小说里。九莉拣了深粉红色,隔壁书房漆海绿。
第一次生活在自制的世界里,狂喜得心脏都要绷裂了,住惯了也还不时的看一眼就又狂喜起来。四楼"阁楼式"的屋顶倾斜,窗户狭小,光线阴暗,她也喜欢,像童话里黑树林中的小屋。
因为张爱玲和母亲从小分开,重新相处的过程中有紧张兴奋,也有无法消磨的隔阂,这使得她们永远无法像寻常母女那样自然依偎。她称呼母亲为二婶,唯一一次母亲牵起她的手是她们过马路的时候,她凌乱的心却因母亲立刻放手感到有点恶心。
无论如何,母亲的到来还是在她心里激起了不小的涟漪,她小心翼翼地崇拜着这个前卫的女人,然而母亲却是另有打算。
母亲这次回国是为了离婚,张爱玲当时年纪不大,却也懂得离婚对她并无好处。对于母亲的决定,她总是无限支持的。九莉倚门含笑道:"我真高兴。"
是替她母亲庆幸,也知道於自己不利,但是不能只顾自己,同时也得意,家里有人离婚,跟家里出了个科学家一样现代化。
张爱玲小时候
父母离婚后的日子,张爱玲过得并不快乐。因为后母告状,她被父亲狠狠打了一顿并且囚禁了半年,之后她想方设法从家里出逃,继而投靠母亲。这个决定对张爱玲来说是艰难的,留在父亲这里她依旧是衣食无忧的富家小姐;如果跟随母亲,她将是生活困难的穷丫头。母亲不是没有警告过她,思前想后,她还是做出了选择。
可是这个举动,为母亲带去许多压力,也让她的自尊心平添了不少伤痕。在母亲那里她总有种寄人篱下的感觉,她亦害怕被母亲讨厌,与母亲睡在同一张床上不敢有太大的动作,宁愿走半个城去补习也不敢和母亲拿钱坐公车。
她从不会在父亲节想起父亲,却在母亲节那天,走进一家花店,为母亲买下一朵最美丽的芍药。拿到母亲面前还是忐忑不安,只见母亲高兴接受了。母亲节这天走过一爿花店,见橱窗里一丛芍药,有一朵开得最好,长圆形的花,深粉红色复瓣,老金黄色花心,她觉得像蕊秋。走进去指著它笑问:"我只要一朵。多少钱?"
……
"不要紧,插在水里还可以开好些天。"蕊秋的声音意外的柔和。她亲自去拿一隻大玻璃杯装了水插花,搁在她床头桌上。
张爱玲
母亲有很多情人,这件事张爱玲是知情的,她总能从那凌乱的床褥发现端倪。可是她并没有因此看不起母亲,反而深感同情,她写道:"都是她爱的人。是他们不作长久之计,叫她忠于谁去?"或许正是她母亲丰富的情感经历,让她日后对爱情分析的如此透彻与深刻,写下不少惨烈残酷的故事。
母亲颇为着急地安排她去英国留学,最后去了香港,她深知是因为自己阻碍了母亲追逐幸福自由的脚步。只身踏上他乡的船只,她躲在船舱里没有出去告别,取而代之的是默默地哭泣。
为了不给母亲增添金钱负担,在香港读书期间她总会申请奖学金,有一次她没有评上,老师为了鼓励她,给她寄了八百港币。而这八百元也成了日后母女隔阂的导火线。
翌日张爱玲高兴地拿着这笔钱给母亲,本以为会迎来骄傲的称赞,殊不知这八百元却被母亲轻易赌掉了。母亲输掉的不止是钱,更是她对亲情的幻想,也许从那一刻开始,她就不再渴求从母亲那里得到任何关爱。
偏偏刚巧八百。如果有上帝的话,也就像"造化小儿"样,"造化弄人",使人哭笑不得。回过味来,就像有什么事结束了。不是她自己作的决定,不过知道完了,条很长的路走到了尽头。
母亲真的伤了她的心,不久之后她经历了空军轰炸。劫后余生的张爱玲却也找不到一个可以诉说的人,那是一种难以为外人道的孤寂。"我差点炸死了。一个炸弹落在对街。"她脑子里听见自己的声音在告诉人。告诉谁?难道还是韩妈?楚娣向来淡淡的,也不会当桩事。蕊秋她根本没想起。比比反正永远是快乐的,她死了也是一样。
差点炸死了,都没人可告诉,她若有所失。
张爱玲
她告诉姑姑那八百元的事情,姑姑以为她只是气那些钱,姑姑说,她倒是为你花了不少钱。
张爱玲性子孤傲,不愿意欠谁人情,更不愿乞求谁的怜爱,她写道:
二婶的钱我无论如何定要还的。
还钱这颗种子深深地种在张爱玲的心里,这许是她维护自尊的方式,在《小团圆》中用钱还清人情的作法,她也用在了邵之雍身上。
之雍曾经拿着一箱钱放在她那边,她告诉姑姑,那是她还给母亲的钱。后来她将这箱钱换成二两金子给她母亲。在之雍逃亡期间,她发现对方在外面已经有人了,回头她写了一封绝笔信,将卖书的版权费一并寄给他。
坊间一直将寄稿费这一说,当成是张爱玲爱胡兰成爱得低到尘埃里的佐证,看完这本自传方才觉得,那并不是她的深情,而是不再付出感情的决绝,从此不再纠缠,一别两宽。
张爱玲
正如她对母亲那样,多年的恩情都换成金钱还回去,当母亲收到那二两金子,却是崩溃的。"我不要。"蕊秋坚决的说。
蕊秋流下泪来。"就算我不过是个待你好过的人,你也不必对我这样。‘虎毒不食儿’噯!"
面对母亲的哭泣,她内心并无波澜,与之雍不同,她并没有想用这些钱斩断母女亲情,这么多年她与母亲的关系一直不平等,她爱着母亲,可母亲却觉得她是累赘,要强的张爱玲决不允许自己是别人嫌弃的负累。她这么写道:她并没想到蕊秋以为她还钱是要跟她断绝关係,但是这样相持下去,她渐渐也有点觉得不拿她的钱是要保留一份感情在这里。
"不拿也就是这样,别的没有了。"她心里说。
这次的还钱风波,在她们母女中留下了一条裂痕。晚年黄逸梵去了欧洲,临终前写信给张爱玲,希望见她最后一面,她还是没去。
看似张爱玲绝情凉薄,可在自传里,她写下了这么一个细节,她要卖掉母亲留下的耳环,老板却看出了她的不舍。楚娣陪她到一个旧式首饰店去,帮著讲价钱卖掉了。
"买得价钱不错。"楚娣说。
九莉想道:"因为他们知道我不想卖。"
他们永远知道的。
《小团圆》故事并不团圆,却也因为这些缺陷,让整个故事弥漫着淡淡的惆怅哀伤。张爱玲的文字并不歇斯底里,她用平静的口吻写下了这部充满波折及痛苦的自传性小说。人情冷淡的背后,是她对人性丑恶的明洞,是她对平生受到的伤害的释然。
故事的结尾,她没有了恨,没有了怨,脑海中闪现的也是想象的美好片刻,我相信对胡兰成她是没了感情;对她的母亲,则是放在心里的不舍,以前的点点滴滴,在她的母亲离世那刻,就已如过眼云烟。从她回忆起母亲为她挑破脓包时那颤颤巍巍的双手,为她买的礼物,给她介绍对象等等细节,或许她就已经不怨了。
只是从前的人生造就了凉薄,淡默,冷情的张爱玲,而今,她已经不会热情对待这个世界,也不会为谁显露出难过的神情,这只是她最舒服的状态。
于张爱玲而言,唯有冷眼看世界,才能眉笑对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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