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忠实在为写作《白鹿原》做准备工作时,查阅了很多地方志等史料,被其中大量的"贞妇烈女传"所触动。那些简略、雷同、仿佛带有洁癖一样的描述,抹平了一个个女性的命运。陈忠实刻意将其反过来写,试图还原被那些"贞洁烈女传"肆意歪曲的平凡女子的真实命运。这便是他塑造田小娥这一女性人物形象的灵感和动力。从这个角度来审视,他对田小娥形象的塑造无疑是成功的。 与"贞妇烈女传"里的内容完全相反,田小娥是一个没有"贞节"的女人。她一生总共经历了四个男人,是白鹿村人眼里不守妇道的"荡妇",自始至终都没有得到人们的同情和接受。她生前受够了人们的白眼,死后凭借瘟疫暂时令人们恐惧,但随着被制服又很快遭到了唾骂。然而,作为读者的我们,看到的却是她的美丽和柔弱、炽烈和反抗,以及她被施加的罪与罚。 有些读者认为田小娥具有一定的反抗精神,陈忠实写她也是为了体现女性对封建思想的反抗。这也不无道理,但以偏概全了。这并非作者的初衷,田小娥有过反抗,但基本上都是无力的,每一次都会陷入更深的漩涡,更反衬出了她的无力。更可悲并具有反讽意味的是,人们拿所谓的"贞节"来审视她,可当时却没有让她保持"贞节"的环境。田小娥的每一次委身,可以说都是被逼的。 田小娥最初被诟病,是因为她身为郭举人的小妾而与长工黑娃私通。当时的她虽然也算是有夫之妇,但并不被当成人看,而只是被买来当作采阴补阳和发泄性欲的工具。这种身体上的被利用和摧残,给她的尊严带来了极大的伤害,使她产生了逆反心理。另外,郭举人已是老朽,而田小娥正年轻,性需求自然无法得到的满足。因此,她才会引诱黑娃。如果她是正常婚姻里的女人,应该不会这样做。她的第一次"失贞",就是被逼的。 我们看到一个鲜活美丽的生命遭受如此摧残,就对田小娥有了同情,并不觉得她这是不守妇道。但白鹿村人却不接纳她 ,这是一种观念上的排斥,给黑娃和田小娥的离散埋下了祸根。他们可以表面上不在乎旁人的眼光,过自己的小日月,但当机会来临,他们就想打碎人们的有色眼镜。但"风搅雪"的失败告终,使得他们不得不分开。于是,她又进一步陷入了人鹿子霖的圈套。 田小娥对白孝文的感情是比较复杂的。为了报复白嘉轩,她在鹿子霖的唆使下引诱了白孝文。她最初是恨白孝文的,但发现他在道德压力下的性无能后,非但没有嘲笑他,反而十分同情他,觉得"他确实是个干不了坏事的好人"。当目的终于达成,白孝文被白嘉轩用族规惩罚,田小娥竟然陷入了自责,"一次又一次在心里呻吟着:我这是真正地害了一回人啦!" 田小娥的每一步路,都是被逼无奈的。她的全无"贞节",并非因为她本性放荡,而是因为她所在的社会环境根本不允许她保持"贞节"。她的"贞节"并非自己主动抛弃的,而是被她无法反抗的威势强行剥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