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地里的黄金抢回来
大豆是我们北大荒的金疙瘩,无论在生产建设兵团时期,还是在国营农场阶段,即使是如今的农垦集团,如何让地里的黄豆长得好收的快收的净,一直都是这片黑土地上的人们最上心的一件大事。
别管其他经济状况如何,反正只要那一望无际的大豆丰收了,收获了,没浪费,没捂到地里,那这一年就可以开怀庆贺了。
可是,要做到这一点太难了。
要拔大草,要挥镰刀,有时还要冒着大雪抢收……真的不易!
要知道,那时候只要能把豆棵子拔出来的小学生都要上阵——咱地里的黄金那!年景如何,全靠它!
记得我小学的时候经常下地干活,都是给团里给连队干——当然是白干,不然每天吃的饭是哪来的?口袋里的炒黄豆,饭桌上的嫩豆腐是哪来的?那时没有大棚,也没有蔬菜超市,全都是自给自足,种得好收得稳当就吃的好日子过得舒服。
后来我当老师领着学生下地的时候,连队开始给钱了,于是我们就挣班费,一亩地40元到60元。
那时北大荒担负着很重的粮食生产任务,打下的黄豆主要是上交国家,相比之下,小麦留得多些,口粮吗。
如果粮食收晚了,被泡了,或是处理不好,长毛了,就只能我们留用,要么造酒,要么喂猪,要么兑在好面粉里掺合着吃——这种面粉蒸馒头总像是不熟,死面的,我们吃过好几年呢,也没见谁抱怨过。
大河有水小河满,这道理都懂!那时候的集体主义教育的确跟得上,从我孩子时期,就能把大豆和自家生活联系起来,就能和大人们一样,扳着指头算着日子,判断着是不是该出动"抢粮"了?
黄豆和小麦不同,生长期的管理必须跟上,比如拔大草。
都知道黑土地肥,可是杂草也喜欢啊,黄豆苗好容易长到小一尺的样子,就已经被各类杂草包围了,这时候喷药无效,除草剂除了费钱没啥用,最好的办法就是人工拔。
从孩子时起,到参加工作,我拔了十五年吧?
相当累,腰疼——都是一千米的长垄,每人一天拼命拔也只能拔一根垄,那姿势,腰和腿成90度,所以腰疼腿酸脑袋晕……如果正赶上大日头,那有得瞧了,渴呀,要不停地喝水,可是带的水有限啊!这时候,就要靠连队接济了,有时是拖拉机运来一个大罐,里面自然都是井水了,贼好喝!
有时没人管,我们就会跑到地头林子边的小溪里舀水喝,那里面有小鱼有小蝌蚪——要碰巧,赶上雨季,这水就浑了。
你说怪不,那时候这么喝也不闹肚子——我说我曾经一仰脖子喝进去一条小柳根子鱼。你信吧?
那时干多了,不觉得咋辛苦,更没觉得这社会有多不幸——要在莫言笔下,要坏事:想想吧,小学生整班整校出动干活,常常是一干好几天,停课干,最小的年级是一年级——能拔动棵子的都去——抢黄金嘛!什么性质?他会写成强迫儿童如何……什么人权人性自由全会来,还要加上恶劣的天气、可能的打骂……于是一个社会又毁掉了。
我们没觉得,集体出动,为了集体,很快乐,累并快乐着。
那时必须带饭——赶上有的连队伙食好,会蒸上大包子送来,那个开饭的场景,绝对算是大会战吧?超喜欢!一直怀念着!
这种大包子我从小学吃到当老师、进机关……在我记忆里,这才是最好吃的大包——记住,必须是田间地头吃的包子,必须是很累很饿时候大口吃的包子,那简直就是美味呀!
送包子一定送水,于是,连队浇地用的大罐车又来了,大家一拥而上,车上的人就喊:"别急呀,都有啊!"
领了包子、接了水,然后三五一伙,围成圈坐下来,瞎扯淡开始——如果有老师能讲故事,那就更幸福了。
记得有一次郭老师正在讲故事,旁边小江的衣领上正缓缓爬过一个虱子,于是大家都开始笑,他不知道,也跟着笑,最后还是老师逮住虱子,掐死完事。
那时流行手抄本,什么"蓝色的档案"、"一只绣花鞋"之类,这时候大家就抢着看,小人书也受欢迎。
下午接着拔,还有一半呢。
连队没出面的,就必须自己带饭了,这也简单,干到一半,往垄里一躺,几个好伙伴跑过来,一起打开饭盒,会餐开始——一样难忘。
收大豆的时候,是真正意义上的抢黄金。
东北冷得快,大豆又成熟晚,到了9月份,大小头脑门就急得像火燎了屁股,见天跑到豆地里祈祷着,因为冬天到了,大雪就要来了,而雪一到,咱的黄金就全捂住了,那时候,只能靠双手往外扒了!
那叫灾难!
收早了,大豆欠火候,就会大量减产——晒干了全是瘪豆子!交公粮都不够级别,更别提出口了。
可是,等下来真要命啊!天色一天天暗下来,北风呜呜地越叫越响。
眼看着一场大雪就要到了,于是,主事的一声令下,全场出动——挥动镰刀,抢回来!
小学生挥不动镰刀啊,那就拔棵子——人多力量大,记得我们当时就没少干,个子大些的都逞能非要带镰刀,其实真割起来还是靠拔。
收割机自然也要上,不过时间太紧了,实在忙不过来呀!
遇上黄豆过于干旱,豆荚炸粒,这就坏了,收割机也不大敢用了,总不能让豆粒都跑到地里喂田鼠吧?
这活比拔大草还遭罪。
首先是冷,穿着棉衣收大豆,要赶上下雪,还要忍着刺骨寒风,伸出红肿的手从雪里向外扒拉豆棵子。
其次是豆棵子有刺,戴手套抓不牢,只能忍着让满手都扎麻木了,也就适应了。
再就是时间太紧,而活又太多——那时学校全部停课,一干就是一周。
我们从小就有兵团战士战天斗地的生产豪情,就有主人翁意识,就是这么干出来的!
那时也捡麦子捡黄豆,很正常,每年都捡。
只要是连队复检过的地块放开了之后,谁都可以进去随便趟了,漫无边际的麦茬子豆茬子地,能找到啥,看自己本事了。
捡这个糊口吗?怎么可能?就这么一个月,其他时间喝风啊?无非就是贴补家用罢了。
那时候还有专业捡这些的外地盲流,都是捡来后,直接堆在地头砸出粒来,然后装进袋子里,走也。
这个钱怎么挣?卖给收购站啊。
那时黄豆最贵,每斤5毛钱,没记错吧?那时一块豆腐才五分钱。
我们那时候吃的炒黄豆,就是捡来的。
快乐时光——没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