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轼写出好诗很得意,故意空出一个字让人补充
古人写诗讲究炼字,并且所炼之字多为动词,因为动词最能突出所写对象的状态,使人更能深入诗的情境,体会到其中微妙的情感。不过,也有所炼之字为形容词的,如杜甫诗句"身轻一鸟过"中的"轻"字,只有体态轻盈,才能飘然而过;也有所炼之字为副词的,如晏几道的"落花人独立,微雨燕双飞"中的"独"与"双"二字,人的孤独而立与鸟的结伴而飞一对比,更衬出了人的孤单和惆怅。
杜甫
当然,有些字的确是诗人费了心思提炼出来的,而有些字是诗人并未有意提炼而自然地写出来的,让读者读了觉得好,以为是经过提炼的。但不管怎么说,从诗的创作与接受两方面来看,炼字算得上一个基础的共识。写诗肯定是要字斟句酌的,有的诗人写得久了,往往能够信手拈来,但这正是长期训练的结果。留在我们记忆中的诗句,也多是有妙语好字的。
炼字精妙独到,会使诗句更加出彩,成为名句。但这绝非易事,而是需要苦吟的。以推敲而著称的苦吟诗人贾岛,甚至"两句三年得,一吟双泪流",两句诗写了三年才写成,把自己都给感动哭了。所以,写诗时能炼出好字,是非常令人得意的事。苏轼就是这样,有一次写了一首诗,其中有一句写得很好,用了一个绝妙的字。但他不直接拿出来给人看,而是故意空出一个字,让人补充。
苏轼
据《唐子西文录》记载,"东坡作病鹤诗,尝写"三尺长胫□瘦躯",阙其一字,使任德翁辈下之,凡数字;东坡徐出其稿,盖"阁"字也。此字既出,俨然如见病鹤矣。"苏轼让人把"三尺长胫□瘦躯"这句诗补充完整,别人想出了好几个字,他看了之后才徐徐拿出自己的稿子让大家看,原来那个字是"阁"字。我似乎看到了苏轼在公布答案时,嘴角挂着一丝不易觉察的微笑,心中应该在想:"嘿嘿,怎么样?我写的比你们好多了吧?"
那么,这个"阁"字好在哪里呢?《唐子西文录》已经说了,这个字把病鹤刻画得如在目前。没错,这个字的确能让我们看到鹤的姿态。"阁",通"搁"。鹤的身躯好像是放置在三尺长胫上的,可见其清瘦。但是,这只鹤恐怕不是病鹤,至少没有这么简单。这句诗其实出自苏轼的《鹤叹》一诗,这首诗很有趣,也很严肃,全诗如下。
鹤叹
宋·苏轼
园中有鹤驯可呼,我欲呼之立坐隅。
鹤有难色侧睨予,岂欲臆对如鵩乎。
我生如寄良畸孤,三尺长胫阁瘦躯。
俯啄少许便有余,何至以身为子娱。
驱之上堂立斯须,投以饼饵视若无。
戛然长鸣乃下趋,难进易退我不如。
这首诗的题目是"鹤叹",但不是鹤在叹,也不是苏轼在叹鹤,而是苏轼因鹤而叹己。
苏轼上来就说这只鹤是被驯化过的,可以听从人的呼唤,但紧接着就被打脸了。他让鹤立在他的座位旁边,这鹤就是不听他的话,面露不悦之色,还给了他一个不屑的侧目。
苏轼的内心就受到了伤害,脑补了鹤的心理活动:"你难道是想像对待猫头鹰那样的不祥之鸟一样对待我吗?我如此孤单地寄身于人世间,三尺长腿架着一副清瘦的身躯。低下头来啄食一点点就够了,怎么会至于用身体供你娱乐?"
苏轼不服,把它驱赶到堂上立了一会儿,可它看着投给它的饼食却好像什么也没有看见。然后,它突然一声长鸣,就下去了。于是苏轼感叹道:"让它进来很难,它自己退身也很容易,这种境界真是我所比不上的。"
这其实是在写鹤的超然和无羁。不为任何事物所累,才能进退自如、逍遥自在。这只鹤的"难进易退",正反衬出了苏轼进退不得的两难困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