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她读初中就认识了,确切的说,应该是初中的尾巴,因为那时候我们已经毕业了,地点是在母校,相识于一场误会。 当时我们考上了离家最近的同一所高中,要转团关系,开学前回领团员证。团支书是一个干脆利落的年轻女教师。 她拿出一堆证件,往桌上一扔,你们自己挑,各人找个人的。外场有四五个人,其中就有他。 老师的办公桌立马被围了个水泄不通,几只手穿过冒着臭汗的胳肢窝,以各种狰狞不雅的姿势伸向那几本绿色的小本儿。 转过几次学,所以我的组织关系走动频繁,已经被磨得破了皮,脊背上裂了口子,一块不规则的透明胶维维持着它没有散架。 当时有一本崭新的小本本映入我的眼帘,它清新亮丽完好如同新生,充满了生机。我深深被眼前这个明快的墨绿吸引了。 鬼使神差,连我自己都没有想到,我没有去找自己那个小破烂,直接将手伸向了它。同时嘴里冒出一句没出息的,就像山里娃第一次进城一样的话: "这团员证怎么这么新?" "她那是新补的。"一边的老师分身有术,一边在整理资料,头也不回地说。 我的好奇心趋势我不顾自己的唐突,没有立刻放下它,而是继续打开了封皮。猝不及防,一面容精致,五官小巧的脸庞进去了我的视线。 虽然肤色有些黑,但看起来很立体,确切地说,我还没有看清楚她的脸,就像触电了一样,立刻扔下了证件,愣在了原地。 "干嘛乱扔别人的团证?"一个清亮的嗓音从外围传来。他以为是有人乱扔自己的东西,这是对自己的冒犯。 正在灵魂出窍的我这时才回过神来,内心在做着天人交战,不知道该不该解释一下。其实我只是无意,没想到是一个异性的。 而且还那么惊艳。 不瞒各位,当时我不过是一个刚满十六岁的懵懂少年,由于性格被动,此前从未主动跟同龄异性说过话。 在拿起证件之前,心里没有分别心,直到看到那张脸,立刻就乱了方寸。同时为自己的鲁莽感到后悔。 本来也没什么,只是引起了别人的误会,偷偷瞟了一眼,见她余怒未消,我就更不知所措了。 心想已经这样了,也不是什么大事儿,索性装死吧。于是在那个夏日的午后,在那短暂的几分钟,有一双眼睛一直在背后盯着我,肩上一阵阵寒意。 高中第一年对我来说,可以用两个字总结,那就是——逆袭。我从来都是一个三分钟热度的人。 学习成绩理所当然像过山车一样,随着我的热情而起伏。小学虽然数学烂到数学老师怀疑我的脑袋是石头做的。 但因为语文实在太强,还拿过年级前十班级前三。初中除了数学稳定在倒数之外,其他科目也还过得去。 也曾经拿过班级前十。上高中我的成绩是勉强过线的。因为实在没事情可干,索性试试手气,也不想让别人看扁。 于是我发奋图强,直接把被褥搬进了教室,晚上就睡在教室里,晚自习先去操场跑两圈,然后回来硬着头皮做题。 我早已忘了那个面容清秀的女孩,那次唐突的会面也被我不经意丢到了记忆的角落里。半个学期的卧薪尝胆,我的成绩开始有了起色。 总成绩排在年级总人数450多人的70几名,是我们班第五。所以理所当然地,在第一次分班进入了所谓的火箭班。 确定班级前有一段过渡期,始料未及的,我和她在同一个班级相遇,第一次成为同班同学。 记忆如同沉睡的猛兽被唤醒,席卷了我进入一个陌生人群的所有紧张,我只知道,每天的课间和放学后,看着那个陌生而熟悉的身影,就是我一天中最重要的功课。 其他人,其他事,都不重要。 也是在那个时候,另一个女孩,用现在时髦的话就是她的闺蜜,宛如一只轻盈的蝴蝶入梦,进入了我的高中生涯。 本以为日子就可以这样安稳暧昧地活下去,我关于未来的无数种设想,在一个月后被打破。 不知道是各班主任抓阄的结果,或者是命运的排列组合,莫名其妙的,我们再次进入不同的班级,再次擦肩而过。 此后的一年,我度过了高中生活最压抑最无趣的一段。 做了一段时间最好的自己,我就开始飘了,又因为离开了熟悉的环境和同学,我感觉变成了一个落单的困兽。 在一群怪物中游走,想在成绩上再次突破自然要难很多,何况我根本无心学习,过山车再次向下冲刺。 但却迎来了一个意外的收获,高二文理分科,我们都选择了学文,鬼使神差再次成为同班同学。 看到这里,一些还没睡过去的同学应该已经发现了,我偷换了概念,应该是:因为闹掰了,她去了清华,我去了北大。 其实到这个时候,我们谁都还没想过北大清华的事情,日常所想的也不外乎隔壁班那个女孩怎么还没走过我的窗前。 在两个少年的心里,北大还不如围墙外面远处山里的一座破庙;清华还比不上牧马放羊的河边。 人在不同的年纪不同的立场,看待事物的价值指标是在变的,就如同你跟一个快要饿死的人讲《道德经》,讲古今中外无上的智慧。 他只会觉得你是一个莫名其妙的疯子,再智慧的头脑,还不如一块馒头来的实在,除非这个脑袋是可以当食物用来吃的。 这足以说明我们这个世界的虚妄,如果人生真有一个实在的意义,它就应该像岩石一样坚实。 而不是像风一样变动不居不可捉摸。不管你是哪个年龄,身处何处,经历过何种人生,你所坚信的一切都是空中楼阁。 可在那时候,那个绑着的马尾走路左右有节奏晃动,有着婀娜身姿的女孩,胜过了人间无数,那就是我向往的星辰大海。 —————— 我和她再次相认,是在一个停电的晚自习,那天晚上下着雷雨,教室里突然停电,陷入了一片黑暗。 接着便有人点起了蜡烛,那昏黄温暖的微光吸引着我靠近。关于初中那段,后来的我们一直没有提起。 我不知道在她的心里还有没有这段记忆,在我,它就像那晚的烛光一样清晰,在心灵的角落,照亮我前行的路。 就在那个晚上,那件粉红色的衬衣依稀衬出她娇小玲珑的身体,火光在突突闪动,光晕一圈圈推开黑暗,点亮了一个少年。 已经记不清她当时和谁说了什么,只是偶尔抬起头来,我们的目光相遇,有一种久别重逢的熟悉气息。 此后的日子风轻云淡,我依旧会和我的狐朋狗友在教室里打闹嘶喊,只是从此多了一个习惯,就是在间隙回头看看,距离十几米远那个时而安静时而俏皮的身影。 她就像给教室重新进行了装璜,为我的世界增添了一道靓丽的风景。 人说性格决定命运,虽然我反鸡汤,但依然逃不出自己被动性格的魔爪,以我对感情的态度核心思想就是:敌不动,我不动。 尽管确认过,那晚的四目相对,依然是久别重逢,我还是没有勇气再进一步。我不觉得这是因为自己是处女座。 当然也与长相无关。从出生再到长大,我们的每一次经历,就像是在规划自己心灵的疆域。 有的人不断开疆拓土,有的人作茧自缚,而我就像一个打桩人,在自己的周围砸下一根根围栏,岁月不断蚕食着我的生机。 ———————— 两个月后,我们再次分班,之前的班级被打散重组,幸运的是,这次我们不是越走越远,而是一生中距离最近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