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青草 责编:柳叶叨叨 1963年,北大未名湖畔,一对恋人在依依不舍地告别。 女孩说:"很快,也就三四年。" 男孩说:"我等你。" 谁知,这一等,就是23年。 这对恋人,就是被称为"敦煌女儿"的樊锦诗和她的"老彭"。 做为敦煌的"守护人",樊锦诗几乎把所有的年华都给了敦煌莫高窟,在82岁时,被评为"感动中国2019年度人物"。 而这背后,离不开"老彭"几十年无私的爱和支持。 他们用一生,诠释了什么才是爱情最好的样子。 1
樊锦诗和彭金章,是北大历史系考古专业同班同学。 樊锦诗1937年出生于北平一个书香世家,在上海长大。 即使在战火纷飞的年代,樊锦诗父亲也想方设法让她上学,接受良好教育。 彭金章则来自河北农村,从小家境贫困,在大哥的培养下,才上了大学。 说起来,上海姑娘跟农村小伙擦出爱的火花的过程,还有点像偶像剧里的情节。 彭金章是班里的生活委员,办事有责心任,又热心诚恳,同学们都亲切地管他叫"大臣"。 而樊锦诗却调皮地管这位像兄长一样的同学叫"老彭"。 有一次她去图书馆晚了,没有座位,恰好看到老彭旁边空着一个位置,就坐了过去。 从那天起,她一到图书馆,就看见老彭远远地向她招手。 原来,老彭每天都早早到图书馆,给她占座。 老彭还会偶尔送她一条看上去很"俗气"的手绢,拿老家捎来的"臭鸡蛋"给她吃。 虽然这些礼物让樊锦诗有些"嫌弃",但也让她觉得老彭有种笨笨的可爱。 由于都刻苦好学,他们在一起讨论学术,研究课题,总有说不完的话。 樊锦诗以为,老彭为人热心,不过是对她格外照顾一些。 她不知道的是,其实老彭对这个聪慧好学,没有一丝矜骄之气的上海姑娘,早已动心了。 直到有一天,老彭诚恳地邀请樊锦诗去大哥家做客,樊锦诗才恍然大悟,这是要带她去"见家长"。 带心爱的女孩走进他的生活,了解他的过往、家庭状况,认识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人,是老彭表达爱意最直接的方式。 在老彭大哥家里,樊锦诗在一家人热情、周到、真诚的包裹下,深深地感受到了一种来自亲人般的温暖。 这种温暖让她感到安定,也让她跟老彭走在了一起。 他们从没说过"我爱你",约会时也最多去末名湖畔散散步,但那种心心相印的默契,却越来越浓烈。 然而,这样的美好并没有持续多久,很快他们就面临着分离。 1963年大学毕业分配时,樊锦诗被分配到了敦煌莫高窟研究所,老彭则去了武汉大学任教。 敦煌,大漠黄沙,荒凉贫瘠,艰苦可以想象。 刚开始时,他们都以为樊锦诗只是去过渡一下,过三、四年就能回来。 谁知在那个特殊的年代,时局瞬息万变,樊锦诗调回来的希望越来越渺茫。 两年后,老彭去敦煌看她。 那几天里,樊锦诗带老彭看了敦煌莫高窟的许多洞窟。 从考古到艺术,他们无话不说,常常不知不觉就聊到深夜,老彭才起身去借宿地休息。 但唯有一个话题他们不敢触碰,那就是关于他们的未来。 两人相隔万里,难道真的有一天能承受两地分居的痛苦和种种现实问题吗? 想到这些,两人都有种喘不过气来的沉重感。 要回武汉时,老彭轻轻拉着樊锦诗的手说:"我等着你……" 这句话,让樊锦诗泪流满面。 在毕业分离时,老彭说过同样的话,但那时候相聚有期,未来充满希望。 如今两人天南海北,未来遥遥无期,这一句"我等你",字字千钧,需要多大的勇气才能说出口。 2
虽然莫高窟这座宏大的艺术殿堂让樊锦诗沉醉,然而她很快就发现一个严酷的现实。 敦煌实在太贫穷和落后,尽管当时全国范围最困难的时期已经过去,但是甘肃敦煌地区依然食物紧缺。 水是咸的,没有什么蔬菜,吃得是"老三片"土豆片、萝卜片、白菜地片,地上有扫不完的土,到了晚上,四处黑黢黢一片…… 当时即使她想吃一粒瓜子,就连瓜子壳也找不到。 不过,和艰苦的环境相比,最折磨人的,还是和老彭这段异地恋。 他们像牛郎织女般两地相隔,见一面难上加难,平时只能靠通信来传达彼此的关心和惦念。 不过,时间和距离并没有消耗掉两个人的感情,反而让想要在一起的愿望越发坚定。 1967年,他们在武汉举行了简单的婚礼。 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但是婚后他们才真正知道,两地分居面临的困难,远远比想象中艰难万倍。 随着孩子的出生,一个个问题接踵而来。 1968年,当他们第一个孩子即将出生时,老彭放心不下樊锦诗一个人在敦煌,坚决让她去武汉生产。 可是当时正处于特殊时期,敦煌研究所的革委会说什么也不给樊锦诗请假。 等老彭接到电报赶来,樊锦诗已经在生着煤炉、布满烟尘的简陋病房生下儿子几天了。 老彭用扁担将家里给母子准备的衣服、奶粉、鸡蛋等各种各样的东西担了满满两筐,从武汉出发,换乘几趟火车、汽车,经过两天两夜,才来到敦煌。 几经周折,筐里的鸡蛋居然一个都没碎。 看到妻子孤伶伶一个人躺在病床上,儿子连小衣服都没有,老彭难过得直掉泪。 老彭随身带来的,还有一本《妈妈手册》。 孩子多长时间喝水,多长时间喝奶,哭是什么原因,老彭现学现用,陪着妻子一起"坐月子"。 这样的场景本该是生活的常态,然而对于他们来说,却珍贵的近乎奢侈。 没过几天,武汉那边就三天两头发来电报,催老彭回去"参加运动",老彭不忍心丢下妻子,一拖再拖,但还是在孩子没满月时,不得不动身离开。 休完产假的樊锦诗,面临最大的问题就是,孩子没人照看。 她上班时,只能把孩子独自留在家里,一整天提心吊胆,生怕有什么闪失。 有一天回到家,她看到一岁多的儿子摔倒在地哇哇大哭,脸上全是灰渣,旁边就是滚烫的炉火。 把这么小的孩子一个人放在家,随时都会遇到不确定的危险,她想想都后怕。 在无计可施的情况下,她只好忍受骨肉分离之痛,把儿子送到河北老家,交由老彭的姐姐照料。 1973年,他们的第二个儿子在武汉出生,老彭忙前忙后给樊锦诗做饭、煲汤,晚上孩子醒了,他起来看孩子,什么都不让妻子动手。 樊锦诗休完产假回敦煌上班,老彭只得去老家接回老大,把老二再次托付给姐姐照顾。 带着幼小的孩子在身边,老彭既当爹又当妈,还要教学、办专业、出差,忙得团团转。 每次出差时,他便只好请同事轮流带孩子。 孩子就这么吃着"百家饭",住着"百家店",一天天长大。 老大的成长环境"一地鸡毛",老二则在闭塞的农村,又远离父母的情况下,变得沉默寡言。 发现这个问题后,樊锦诗把5岁的老二接回到了身边。 虽然和妈妈在一起,孩子逐渐开朗起来,但是莫高窟没有学校,孩子上学又成了让樊锦诗头疼的事。 两年后,她不得不把老二送到家人那里,让他在上海上学。 可是孩子从小寄人篱下,极度没有安全感。有一次竟然因为想念妈妈,想要去找铁路回敦煌,差点在上海走失,吓得上海的家人说什么也要樊锦诗把孩子领回去。 老彭没有抱怨樊锦诗一句,又把老二接到了武汉,当起了"超级奶爸"。 独自一人带着两个孩子,那种艰难可想而知,但老彭从没有因为这个跟妻子红过脸。 3
樊锦诗常说,敦煌是她的宿命。 在她小时候,曾在课本中读过一篇关于莫高窟的课文。 莫高窟几万平米的壁画、精美绝伦的彩雕、灿烂宏弘的艺术内涵,对樊锦诗来说,就像有一种特殊的魔力,牢牢吸引着她。 此后,遇到敦煌莫高窟有关的信息,她就会格外关注。 敦煌就像是她少年时代的一个梦,神秘而又美妙。 当真正走进敦煌莫高窟后,壁画上狂放热烈的土红色调,唐代金碧辉煌的经变画,斑斓瑰丽的色彩光影,都让彭锦诗着迷。 在莫高窟里,对樊锦诗而言,时间和空间仿佛被色彩和线条凝固起来成为永恒的瞬间。 "反弹琵琶"的伎乐天,神态雍容,出胯旋身凌空跃起的身姿栩栩如生,仿佛能让人听到她项饰臂钏在飞动中叮当作响的声音。 对莫高窟挖掘、保护和探索的痴迷,也是樊锦诗迟迟离不开敦煌的原因之一。 一边是对家人团聚的渴望,一边是对敦煌的责任,樊锦诗像是被撕成了两半。 对家人来说,最美好奢侈的事,就是樊锦诗回去探亲时,一家四口短暂的团聚。 每每看着温厚的丈夫,可爱的儿子,她都有种深深的内疚感。 老彭一个人忙里忙外自不必说,两个孩子也因为不稳定的童年生活,学习受到了很大的影响,成绩都不太好。 而且当时武大盖了一大批教工家属楼,符合入住条件的老师都搬了进去。 孩子们看到周围的小伙伴都跟着爸爸妈妈搬到了新房子里,自己家却因为妈妈不在本地,不够分房条件,还只能挤在10平米的宿舍里,急得直跳脚,给妈妈写信:"妈妈你快回来吧。" 老彭当时是武汉大学历史系副主任、考古教研室主任,事业如日中天,也急切想要樊锦诗来到身边,替他稳定家庭后方。 可即使如此,他也从来没有对樊锦诗说过一句重话,逼她做决定。 就在樊锦诗下决心申请调动时,却遇到了阻力。 对于敦煌莫高窟研究所和武汉大学而言,樊锦诗和彭金章是两个不可多得的人才,两地都不愿放人,双方争执不下,希望对方做出让步。 因为这个,敦煌甚至专门派工作人员到武汉大学"谈判"。 在这场调动的拉锯战中,樊锦诗是矛盾的,她既想去武汉,和家人在一起,又离不开敦煌,舍不得放下热爱的事业。 妻子的心思,老彭再了解不过。 最终他说:"我们两个人,总有一个要动,那就我走吧。" 1986年,老彭放弃了在武大一手建立起考古专业,年近半百时,一切从零开始,来到敦煌陪伴樊锦诗。 结婚19年后,他们才真正生活在了一起。 4
让彭锦诗欣慰的是,老彭到了敦煌后,也同样爱上了莫高窟大量遗迹的发掘和考察研究。 他放弃自己擅长的是夏商周研究,改行搞了佛教考古,还主持了莫高窟北区石窟两百多个洞窟的清理发掘工作。使莫高窟现存洞窟数量从400多个增加到700多个,为世界瞩目。 他写的莫高窟考古报告和主编的考古论文集,在国内、国际都有一定影响。 两个人常常回到家中,兴致勃勃地谈论着彼此的工作,永远有说不完的话。 然而命运似乎并没有从此厚待他们,1998年,60岁的樊锦诗成为敦煌院院长,开始满世界出差。几乎与此同时,老彭被查出患癌,做了手术后专心在家休养。两个人还是聚少离多。 和从前一样,老彭没有一丝不甘和委屈,不让妻子有丝毫内疚的心理。 2017年,老彭又被诊断出患有胰腺癌晚期,在生命的尽头,他还惦记着每周三医院食堂会有饺子,让樊锦诗打来,看着她吃。 有一天,彭锦诗摸摸老彭的额头,他似乎用尽全身的力气,抬起身子,搂过来吻了妻子一下。 这一吻,竟成永别。 在老彭弥留之际,人已经处于无知无觉状态,樊锦诗大声叫:"老彭!老彭!" 这时老彭眼角流下眼泪,似乎在回应着对爱人的不舍…… 樊锦诗说,没有老彭的成全,就没有后来的她。 2019年,82岁的樊锦诗被评为"感动中国2019年度人物"。 在颁奖礼上,主持人白岩松深情地宣读颁奖词:"舍半生,给茫茫大漠……一腔爱,一洞画,一场文化苦旅,从青春到白发。心归处,是敦煌。" "敦煌女儿"是对樊锦诗一生奉献敦煌的赞誉,也是为她半个世纪坚守的肯定。 然而樊锦诗在发表获奖感言时,一字一句地说道:"我的丈夫彭金章,放弃了武汉大学他创办的石窟考古专业,放弃了他心爱的商周考古的教学,来到敦煌。他从来没抱怨我,相反我做一些事能做成了他为我高兴……" "我想他在天之灵应该知道,这个军功章的一半应该属于老彭"。 她当着亿万观众的面,把荣誉献给了支持和成全她的老彭。 5
《神雕侠侣》中,杨过等了小龙女十六年,荡气回肠的爱情赚足了多少人的眼泪。 而在现实中,很多人却宁愿相信,虚无缥缈的爱情终究抵不过光阴的侵蚀。 但是樊锦诗和老彭却告诉人们,这样的爱情原来真的存在。 老彭用二十三年,兑现"我等你"的诺言。 用一生的坚守,圆了妻子的"敦煌梦"。 当爱情有了坚定的信念,才会散发出隽永的光芒。 知乎上有个问题:"你理想中的爱情是什么样子?" 有人回答:"跨越山海湖川,依然有人等待。" 当多少感情败给了时间,有人却用一生,证明了爱的珍贵。 #复一日.敦煌莫高窟的守护者—樊锦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