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关于过年的记忆,就是穿新衣,戴新帽,吃美食,放鞭炮。 懂事以后,关于过年的记忆,是我们围着火炉嗑瓜子看电视,母亲在厨房洗洗刷刷,忙忙碌碌,为家人准备年夜饭。 而且,随着年岁的增长,母亲弓腰忙碌的身影,就如同烙印般,烙在了心里。凌晨五点,她便开启了一天的生活,挑水,烧火,摘菜,杀鸡,杀鸭,炖肉……忙得脚不沾地,甚至顾不上喝一口水。 看见她大冬天的,额头上都冒出了细细密密的汗珠,我劝她赶紧休息会儿,让我来搭把手。她总是一脸嫌弃地看着我,"你笨手笨脚的,还不如我自己动手,赶紧休息去。" 经过一番紧张的劳作,一桌色香味俱全的菜肴,就端上了饭桌。一家人欢欢喜喜地围坐,热热闹闹地吃团圆饭,欢声笑语充斥着整个房间。 母亲喜欢看我们迫不及待地品尝她做的菜肴,要是每盘菜都光盘了,她的笑意从眉眼绽放,几乎要将整张脸都淹没。对于她来说,我们喜欢她做的饭菜,就是对她劳动的最大肯定了。 我们吃饱喝足后,母亲还得收拾厨房,清洗油腻的碗筷,准备第二天的吃食。为此,她经常累得腰酸背疼,有时都直不起腰来。可尽管这样,她依然兴致很浓。 "你们喜欢吃,我就愿意做。我就是一个农村妇女,最大的价值,就是给儿女做一桌爱吃的饭菜,忙一点,累一点,苦一点,有啥关系?再说,我好不容易盼着你们回家了,当然得好好招呼你们了。" 我知道,母亲是非常期待我们过年回家的,就算要做一家10口人的饭菜,有一盆又一盆油腻腻的碗筷要洗,有脏兮兮的地板要拖,她都甘之如饴。 因为,我们一群儿女回家了,这对她来说,就是最大的幸福。心情愉快了,身体累点,也就不在意了。 相比于我妈的心甘情愿,我60岁的舅妈对过年时的忙碌,就有点不情不愿。她时常跟我念叨,"不过年还好,一到过年,我就恨不得离家出走,不用做繁重的家务活,不用照顾孙子孙女,无事一身轻。更主要的是,不用受媳妇的气,心情也愉快。可惜啊,这是我的命,摆脱不了。" 每次舅妈说到这些,她都会流眼泪。的确,她的日子过得太苦了,丈夫早逝,她一个农村妇女,硬是把三个儿子拉扯长大,还让他们都娶上了媳妇,光这一点,就够让人佩服的了。 佩服之余,更是心疼她的辛苦。这些年,她给3个儿子做牛做马,舍不得吃舍不得穿,拼命地干农活,还到工地上搬砖,一分一毫地积攒,就为了给儿子成家立业,让他们能早点自立门户。 好在,3个儿子倒也还争气,个个学了一手建房子的活,靠给别人修房子赚钱,没处几年,除了小儿子,两个大儿子都盖了自己的楼房。小儿子就和舅妈住在祖屋,总算都成家立业了。 舅妈以为,儿子们成家了,她的苦日子也到头了。没想到,更苦的,竟然还在后面。 她家里本来就穷,媳妇进了门后,就吵着要分家。其实,老大老二都住自己的房子,就剩下一栋祖屋,老三住着呢,不值几个钱,也没什么可分的。可老大和老二媳妇不乐意,觉得这房子他们也有份,硬是吵了几次架,把舅妈气得病了一场不说,还影响了兄弟关系,一家子倒像仇人了。 舅妈自然是希望家庭和睦,三个儿子能团结友爱,三兄弟倒还好,平时不会多计较,奈何他们的媳妇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见不得一点不公平,这个从婆婆那拿了几根葱,那个就要去扯几根蒜,明明自己地里头种着蒜,她宁愿蒜拦在自己地里,也得先从婆婆那拿回来再说,否则就觉得吃亏了。 这些锱铢必较的利益之争,最集中体现在带孙子孙女这件事情上。因为3个儿子都外出打工,媳妇也帮着一起干活,他们的孩子就得有人带。 谁带?自然是舅妈了。大儿子结婚早,生了1儿1女,舅妈最先给他带孩子,那时老二老三媳妇都还没进门,在这件事上没什么冲突。现在老大的两个孩子都上初中了,只需要寒暑假照管一下,不会让舅妈很操心了。 随着老二老三媳妇相继生孩子,矛盾开始凸显。老二生了2个女儿1个儿子,老三生了3个女儿1个儿子。为啥要生这么多孩子?因为在农村,不生个男孩,就觉得断了香火,会被人欺负。所以,老大老二卯足了劲,直到生了男孩才罢休。 孩子是生得如意了,但带孩子的艰难,他们就没考虑那么多了。孩子断了奶,就丢给舅妈带。这几年,舅妈一个人同时得带4个孩子,好不容易带到3岁,可以上幼儿园了,又会有新的孩子出生,连喘气的时间都没有。 逢年过节我回家,想去她家坐一坐,她连给我倒杯水的时间都没有,不是大的叫,就是中的闹,或者小的哭,家里乱得一团糟,舅妈就一个劲地吼,不过没消停两分钟,几个小孩就又闹作一团了。 很多人看到这里,可能都无法想象这种画面,甚至不会相信,一个人竟然可以同时带这么多小孩。 其实,这根本就不是带孩子,而是放牛,给口吃食就行了,要说什么精心管理和教育,那根本不可能,没时间没精力,更没那心情。 舅妈如此劳心劳力,媳妇们还是不满意,要么嫌舅妈偏心,"听说你经常骂我的孩子,甚至还打屁股,却不舍得动老三家的孩子一根汗毛,都是你的孙子,你怎么这么偏心。"要么就是不给孩子的抚养费,"我最近没拿到工程款,手头没钱,孩子的奶粉钱你先垫一下。" 这些话舅妈停在耳里,内心自然是无比委屈的。都是自己孙子孙女,她有必要偏心么?有时管不过来,孩子又调皮,对他们发了脾气,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并不是要故意针对回家的孩子。说到让她垫钱,真是太为难她了,因为再帮忙带孩子,她根本就没收入来源,哪里有钱垫,只能厚着脸皮找自己的姊妹借,找我妈都借过好几回。 最让舅妈难熬的是过年,儿子媳妇都回家了,孙子孙女也放学了,他们都不在自己家做饭,到了饭点,就拖家带口地往舅妈家赶,生怕迟了一步自己就少吃一口,吃了大亏。吃完饭,就急匆匆地往外跑,生怕晚了一步,舅妈要硬拖着他们干家务活。 可怜的舅妈,每天三餐,餐餐得准备16人的饭菜,他们还挑剔菜的种类太少,不够丰盛。等舅妈忙完,准备吃饭时,发现饭锅里早已没了饭,菜碗里只剩下菜汤。 尤其到了除夕那天,舅妈更是陷入一种急速运转的状态,忙得像上了弦的钟表,无法停歇。 除夕夜的团圆宴是重头戏,舅妈本来就重视这个节日,准备的菜式就有十六道,光硬菜就有十二个,为了这次家宴,她提前几天就忙开了,要是不提前准备,那天一家人都吃不上饭。 3个儿媳妇其实是可以来帮忙的,可她们早已习惯了攀比,"让我去帮忙,凭什么她不去,我偏不去。"结果,谁都不愿意帮忙,都是早早地来到家里,边看电视边等饭吃。 舅妈在厨房忙活着,连递个碗筷的人都没有。有人问,她怎么不喊儿子来帮忙。老大在打牌,老二在睡觉,老三在逗孩子玩,谁都没空。 好不容易饭菜上桌了,儿子媳妇都吃上了,舅妈却还要照顾6个小孩,老二还有2个小的要照顾,一个8岁,一个5岁,老三有4个,最大的8岁,最小的1岁9个月。因为他们的爸爸妈妈都忙着吃喝,让孩子有需要就找奶奶。 于是,这个孙子让奶奶倒牛奶,那个孙女让奶奶盛饭,这个孙子不肯吃饭得哄,那个孙女不会吃饭还得喂……一屋子的吵闹,比外面的鞭炮更刺耳。 等儿子媳妇和孙子孙女把饭菜吃完,等待舅妈的,是一桌子的残羹冷炙,和满地狼藉的厨房。 "每年过年,对于我就是非人的折磨,太难了。可我又能怎么样呢?如果我不包揽所有的家务活,不把孙子孙女照顾好,媳妇就有意见,就会跟我的儿子们闹,这就会影响儿子的家庭和谐。在农村娶媳妇太难了,现在好多年轻人娶不上,我拼了老命才给他们娶上的媳妇,可不想看到他们离婚。" 为了让儿子家庭和谐,为了避免儿媳的争吵,舅妈煎熬了一年又一年,"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头,也许只能等到我死的时候了吧。"说完,两行眼泪从舅妈布满皱纹的脸上滚落,无声无息。 在中国人传统的观念里,多子意味着多福,养儿可以防老,舅妈有3个儿子,可她却活成了最沉痛的模样,过着最艰辛的生活,多养儿子,真的可以养老么?我看未必。 特别是,当生养的儿子不懂事不孝孙,一味压榨自己的父母不说,到老了还尽给他们气受,哪里还有什么安度晚年可言,连安安静静地过几天舒心的日子,都是奢望。 就像舅妈,她明明有3个儿子,她辛辛苦苦把他们拉扯大,按说可以享享福了,可没想到,她的生活中的所有艰难困苦,所有的风风雨雨,都是儿子和媳妇带给自己的。 对于这一点,她自己是深有感触的。可她却无力改变现状,因为她想维持家庭的表面和谐,即便以牺牲她的晚年为代价。 同为母亲,我充分理解舅妈做母亲的这份心思,尽心竭力为儿子着想,希望每个儿子都能有幸福美满的家庭。 可作为旁观者,我并不认可舅妈这种做法。她对于3个儿子,已经尽到了抚养责任,已完成了属于她的义务。当孩子成家立业,自立门户,她可以不要再去付出时间和心血了,尤其是超负荷的付出。这对她不公平,更不利于培养孩子独立担当的品格。 这样环境下的孩子,他们看不到母亲的付出,更不会体谅母亲的艰辛,反倒攀比着使唤自己的母亲,谁都不想吃亏,活生生成了"啃老族"。 更让人痛心的是,做母亲的不仅不拒绝,反倒还一味纵容,这只会把儿子和媳妇培养成白眼狼。不要说什么养儿防老,恐怕最后被媳妇啃得骨头都不剩。 所以,我给舅妈的建议是,不要再给他们带孙子,那不是你的义务。不要担心儿子媳妇吵架,那是他们自己要面对的事。更不用担心养老,你把自己过好了,就在养自己的老。 舅妈叹了口气,一脸的无奈。 我知道,她不会按照我说的去做的,性格决定命运,她的命运早已注定了,那就是一辈子给儿子当牛做马,直到生命消逝的那一天。 今日话题:你们觉得,舅妈应该摆脱这种生活么?欢迎留下你的看法。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