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了山茶文具店,感觉阎连科批评的苦咖啡文学没什么不好
我国作家阎连科曾以"苦咖啡文学"论来表述自己对文学经典转移的隐忧。他注意到近十几年来在我国流行的外国文学作品,着眼点已经从社会转换到了家庭,不再是宏大叙事,而是"只关注一个微小人群中的小伤感、小温暖、小挫伤、小确幸",不能使读者从中看到"整个国家、整个民族或者人类面临的生存困境"。这种作品的风格是"温暖中带一点寒冷,甜美中有丝丝苦涩",就像苦咖啡那样,所以阎连科称之为"苦咖啡文学"。
阎连科以在我国最受欢迎的日本作家村上春树为例,指出在其作品中无法看到日本人如今的生存状况,甚至认为他若获得诺贝尔文学奖,就将是过去那些伟大作品的灾难。在此之前,我一直对时下流行的文学作品缺乏关注,但阎连科的这一批评却引起了我的兴趣,使我想要具体了解一下"苦咖啡文学"到底是什么样子。
于是,我阅读了村上春树在我国最出名的小说《挪威的森林》,但感觉其中的寒冷和苦涩远远超过了温暖和甜美。我最近刚读完的日本作家小川糸的《山茶文具店》,倒让我觉得完全契合"苦咖啡文学"的风格。不过,我认为这样的作品似乎也没什么不好。
《山茶文具店》的落笔点确实很小,故事围绕着一个小小的文具店展开。这个文具店不只是售卖文具用品,其主要业务是代人写信。"我"(雨宫鸠子)在上代代笔人外祖母去世后,从国外回来成为了代笔人。在我看来,这个故事有两条相互交融的线索。一条是"我"的代笔,以此向我们展现了各种日常的故事和情感;一条是"我"内心的情感变化,在代他人写信中渐渐理解了外祖母。
书信不仅仅是情感的载体,它本身也是一种情感。在《山茶文具店》中,有出于各种原因而需要"我"代笔写信的人:告诉当年参加婚礼的亲朋如今夫妻将要分开的男人、拒绝傲慢无礼的朋友借钱的男爵、想给青梅竹马的已婚女子写信的男人、请"我"代替天堂的父亲给母亲写信的儿子……
小说中的年代与现在相差无几,当然并非只有寄信这一通讯方式。他们选择这个方式,若非特殊需求,其实就体现出了自己的情感态度,或郑重、严肃,或温暖。因此,"我"在写信时不仅会考虑措辞,甚至还要考虑笔、墨的浓度、信纸和邮票的选择。而每一次写信,都会勾起"我"对外祖母回忆,因为代笔的技艺都是外祖母传给"我"的。
小说前面的部分并没有具体交代"我"与外祖母之间的冲突,只是让我们隐约感到她们之间发生过不愉快的事。后来我们知道,"我"曾经因为不满外祖母的严格管教而变得叛逆,甚至离开了她。直到外祖母弥留之际,"我"还觉得她并不想看到自己,所以就没有回来见最后一面。最后还是通过外祖母写给笔友的信,"我"才理解了她。
的确,这本小说中的人物都是普普通通的人,是我们每个人在生活中都会遇到的人。他们的情感也都是那么的细微而具体,只是"小伤感、小温暖、小挫伤、小确幸",却又是令人感动的。
其中最让我动容的就是"天堂来信"。清太郎九十岁的母亲住进养老院后,却总是吵着要回家,原因是丈夫写给自己的信寄到了家里。其实,清太郎的父亲早已去世了。清太郎的父亲对他一直很严肃,他在看到父亲生前写给母亲的信时重新认识了父亲,原来父亲也是一个充满温情的人。他把这些信拿给"我"看,请"我"代他已逝的父亲给自己的母亲写一封信。收到信的母亲不再吵闹,最终安详地离开了。
这个故事有点令人伤感,但也让人感到温暖。像这种温暖的感动,有什么不好呢?我们在阅读"苦咖啡文学"时被温暖、被感动的过程,不也是心灵得到净化的过程吗?那些美好的情感,其实就在我们的日常生活中,而非特意伪造出来博取感动的。文学固然不应放弃鞭挞黑暗,但也不应回避这些细小而真实的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