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细雨中呼喊混沌中偷生,也终是在清醒时分走向死亡
撰文|深海里的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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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余华的小说,倒是很长时间不敢翻阅第二遍,黑暗与压抑并非人们愿意接受的视角,那些悲伤,那些绝望,总是不知不觉中带给人一种荒芜到极致的悲凉。
故事在他的笔下,总是先为我们展现一份近乎完美的幸福,却大抵都如昙花一现般短暂 ,顷刻间陷入无尽的深渊,可书中所表达的那份浓烈的生命意识 ,也正是在那些近乎倾诉的笔墨中一步步凸显了出来 。
作为先锋文学的代表,他希望作品能强调出一种自我意识,也是不论从文体叙事还是语言上,都是向传统文学的教条和信念发起挑战。
而《在细雨中呼喊》就是有着鲜明的特征,上至三代人的主视角叙述,也可以说是对于小说中的人物本身所发出了自己的声音,因此那份不断的转变和时代的变迁,也才让悲剧的色彩更加深入人心。
这部作品也算是我读余华小说中的第一本,后来的《活着》或是《许三观卖血记》,都带有了更明显的现实主义风格,却正因为有了前期这样一段过渡的时期,也才有了对于残酷现实更加细致的剖析 。
但很显然,如今依然无法完全将作品背后的深意理解透彻, 但就我自身读这部作品的感受而言 ,那份时代背后关于死亡的悲哀,始终如同一把刀插在我心上,它代表了上世纪那个中国农村的缩影 ,纵使现在它不一定是我们当下的时代 ,却是真真切切属于过去的社会关系 。
而书中由"我"零零碎碎的回忆牵扯,也勾勒出了一副完整的剧情线 ,更是将读者带入了由作者所创造出的另一个世界 ,纵使悲凉至极 ,却依然完完全全沉浸其中 。
小说以非线性叙事呈现,运用第一人称视角,其本身就是非常富有感染力。
而我们说叙事技巧一般就是很明显的服务于作品本身 ,也带有很鲜明的目的性 ,所以对于这部作品来说 ,运用非线性叙事,以第一人称为主 ,将一切连接起来的是回忆线索,最后其实牵扯出了一个具有普世价值的完整故事。
那么我们回过头会发现,不同的章节都有一个不同的人物为主题 ,却回归到了同一个中心 ,也是将碎片化的线索,整合成 "我"从小到大所经历的完整的时间线 ,从而从每一个人不同的命运走向中, 看透了一个属于社会的缩影。
"我"的出身只是代表了一场欲望的宣泄,从被送养到最后回来 ,"我"所代表的始终是整个家庭的边缘人生,却因此有了一双局外人的眼睛,如同上帝视角,看着身边的人走向了一个或荒唐或注定的终点。
而零散的时间点,也是记忆深处难以释怀的阴影,因为记忆向来是很奇妙的东西,那些我们能记住的,始终是曾在我们心中留下了痕迹 。
饱满而丰富的人物形象,赋予了整个故事别样的灵魂,悲哀的命运,似乎从一开始就已经设定好了每个人将要走向的结局 ,却也是在这份近乎窥探的审视中,让我们去思索真实的人生里,或许每个人也有一个无法避免的终点 。
这也是很多人读这本书的前半部分就已然觉得不好受的原因,它太残忍了,那些可怕的荒唐感总是有迹可循,却也深深讽刺了每一个无法置身事外的局中人。
可以说作者用布满讽刺意味的喜剧色彩 ,用那份苦难与生死离别 ,串联起了三代人的悲哀,也给现实世界留下了无限反思。
而故事里的死亡线,其实也是对于更多普通人而言最难以接受了一部分,祖父孙有元自以为可以知道死亡之大限 ,临了临了害怕儿子不会给自己备副棺材,听着用来欺骗他的敲打木头的声音,终究也是自己在欺骗自己。
他与儿子的关系对立,似乎也是一个家庭始终难以化解的母题,如同千千万万个农村小家的缩影,彼此之间早已不像是血缘牵连的亲人,反而成了死磕对立的敌人 。
到了人生的最后一段时光,吃喝拉撒全都在床上 ,着实不体面,而儿子孙广才呢 ?的确也是个荒唐的不孝子 ,急匆匆以为老父亲咽了气,吆喝一群人来,也只是闹的笑话一场。
恍惚中觉得故事里的人都是不正常的,麻木而冷血 ,总少了那一份应该体现的烟火气,但同样他们也是复杂而饱满的,更是以如此贴合现实的将某一阴暗面无限放大了出来。
父亲孙广才的死更荒唐,掉进了粪坑,怎么都显得荒凉,可他的后半生,活脱脱也就是一个泼皮无赖的缩影,上对不起父母,下对不起孩子,混乱中搅得整个家庭不得安宁,也终究只是一个彻头彻尾失败的人。
大哥孙光平是那个时代面前最大的牺牲品,他清醒却无能为力,比不上"我"可以置身事外,也比不上弟弟孙光明的无知,曾经作为孩子们当中的"领导者",他本是被看好最有出息的人,却终究在一次次变故中彻底被同化成为了第二个"孙广才"……
书中描绘他那被泼皮父亲破坏的婚姻,总还能从那些愤怒的片段里看见他卸下伪装的真实,而当我们去思索当他拿着斧子追赶父亲,妄图用一场生命的代价结束这一切的时候,他的内心在想什么?
我想,这也正是他的抗争吧,即使终有一天不可避免被毁灭,却希望这一天来的更晚一点。
他的结局会让人觉得惋惜,却也是一步步告诉我们人是如何失去了曾经的灵魂。
我用自己的心情洞察到哥哥最大的愿望,那就是离开南门,过上一种全新的生活。我几次看到孙光平站在田头,呆呆地望着满脸皱纹满身泥土的疲惫老人,从田里走上来,我看到了哥哥眼睛里流露出来的空虚和悲哀。孙光平触景生情想到了自己命运的最后那部分。
那些往来的信件,代表了他对于身处北京的弟弟的羡慕,那也是他的遗憾,处在新旧交替的社会,有无数人正是在这些鸡毛蒜皮的琐碎中彻底被封锁,他注定会被困在了这个地方,而没有足够才华和能力的他终究也只剩下对于命运的无尽唏嘘。
弟弟孙光明,倒是至始至终在那些无知当中活得有些"傻气"的人,他永远是哥哥屁股后面的跟屁虫,那些表面的威风对他有种与生俱来的吸引力,也是在那份狐假虎威中始终带有有一份盲目的优越感。
这份优越感得以让他在这个小地方沾沾自喜,也始终沦陷在自我所虚构的梦境中,而他的死更是将这种感觉升华到了整个家庭。
舍己救人的英雄,多么值得光宗耀祖的荣耀,那份对于一个人生命的流逝,轻易转变成了对于"自我价值"的炫耀,每天幻想着如何凭借弟弟的"牺牲"而改变整个家庭的困局,甚至变成被广泛赞誉的对象,这是哥哥和父亲做的白日梦,却不知从一开始,一切就只是一场自欺欺人的奢望罢了。
也是这时父亲与哥哥之间的关系,更像是同一梦境的两端,每个人显得那么苍白无力,却有种尤不可知的盲目自信,当然也正是在这之后,父亲开始走向荒唐,哥哥也在那些现实面前逐渐丢弃了自己的铠甲,处于南门的一切都在近乎失控的状态下,走向了不可调节的扭曲。
其中以寡妇连接起来的几个破碎家庭,也是作者用普罗大众视角下对于"欲望"的牵连,来为我们还原出了那一副最惨痛的一面。
无论是父亲还是哥哥,那些并不该表与明面上的"羞耻感",终是作为上帝视角的读者看的透彻,也彻彻底底为其中作为一个女人感到了无限的悲哀。
"我"的母亲,或许就代表了千千万万个普通农村妇女的形象,在依附于一个家庭顶梁柱的同时,早已丧失了作为自我的话语权。
母亲在父亲明目张胆的鬼混下同样无能为力,正如当"我"出生之时的轻描淡写,因为给田埂上的父亲送饭稍微晚点,刚刚生育完的母亲还遭受了一场恶语相向的指责。
贫穷的年代对于一个家庭的母亲来说永远是最痛苦的,你无法设想在如今生孩子兴师动众的对比下过去的女人有多渺小。
自己拿剪刀,生下了就得马不停蹄的干活,这并非属于作者的虚构,而是一个旧社会最残忍的真实。
那时一个家庭的男人永远只是满足自己一时的冲动,却并不一定能承担起女人怀胎十月的责任,一个接一个生,也只是奢望孩子自己能扛过时代命运的变故。
或许也正是如此,弟弟的死亡才显得如此渺茫,甚至无法激起父亲内心起码的愧疚。
故事情节并没有花过多的笔墨去描绘母亲是怎样的人,却在那些只言片语中,轻易勾勒出了一个完整而立体的形象。
而医生的家庭,本是与整个南门格格不入的美好,却也正是在那一次污点的累积中,变成了越滚越大的雪球。
那么这所带给读者巨大的情绪波动,也正是因为在不知不觉中,我们总能看到原本如此"干净"的一个人,同样不可避免的在一点一点被污染。
我们很难有权利去定义是因为寡妇才摧毁了一个又一个家庭的幸福,因为对于一个时代来说,"寡妇"代表的并不仅仅是一个女人,更是一种关于欲望宣泄的隐喻符号。
而苏宇的死可以说是整个故事里最难以释怀的一部分,当他独自面对死亡,明明有无数个机会可以被拯救的时候,却并没有任何一个人曾上前牵起他的手,最后只能眼睁睁在意识清醒的情况下,看着自己的生命一点点流逝,这对于他来说,或是对于读者的感受来说,都显得过于残忍。
而这份巨大的负罪感也终会伴随着很多人的余生,因为一条生命的逝去,本身就代表着无法再有机会补偿。
他曾被定义为"流氓"而被全社会声讨,但最讽刺的是,故事里的任何一个人,或许都比他更肮脏,他反而是更纯粹的一个人。
这种深深的讽刺感在整个故事的笔墨中占有相当重要的一部分,我们很难用一个词来概括出整个故事的情绪基调,千言万语的润色,也始终有种深深的无力感。
这种真实感让每个人看的羞愧,仿佛一个时代的"献祭",也给无数人的内心留下了不可磨灭的烙印。
鲁迅先生在《碰壁之后》曾写道"中国各处是壁,然而无形,像"鬼打墙"一般,使你随时能"碰",能打这墙的,能碰而不感到痛苦的,是胜利者。"
或许也正是因为这份悲哀却对人性极致的剖析,才是属于余华笔下对于人世一针见血的审视,也变成了每个人对于过去,对于自我的审视。
故事读完也许停留在那一刻,现实却是留给读者的延续,我们不一定需要"胜利者",却一定需要对于每个时代的反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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