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吞下百草枯的那一刻,我成了罪人
撰文|深海里的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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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叔是喝百草枯走的,遭了不少罪,据说本来也只是为了吓唬吓唬孩子们,没成想如此不情愿丢了自己的性命……
村里人的议论,绕不开一大把年纪还和孩子们计较,原本正该是享福的时候呐,也真是自己想不开。
不怪别人不理解,刘叔以前是小学老师,按理说是比其他人更明事理的,怎么也不至于到这般田地,但仔细追究下来,在那人生的最后一个星期,或许也才能从细节里追寻一点痕迹。
百草枯作为对除草效果有奇效的农药品,却是对人有剧毒且无特效解药的"毒王",这在乡下世界来说,是因为有了很多悲剧的例子才让他们远离的。
而刘叔那会儿是不知道的,不然他也不会那么干脆的就喝下一大口,村里离镇上的医院有几十里的路程,刚送去急诊的时候,他除了有些呕吐的反应,整体状态看起来还不错。
所以他还邀功似得告诉医生,他在家里就已经催过吐了,流程他都知道,送去洗胃,再调整两天就没事儿了。
可当医生听到他喝的是百草枯的时候,当即脸色就变了,赶紧联系了县里的医生,说是设备不够,得转院。
老人还以为医院想讹钱,还大吵大闹了起来,这个原本温润尔雅的教书先生,不知为何就突然在年龄的流逝面前变成了一个不通情理的倔老头,也实在与年轻时候的他再难联系得起来。
但仔细想想一切其实早已有迹可循的,刘婶儿离开以后,独自一人的他总不可避免的承受着难以忍受的孤独,希望孩子们能多回来看看他,却也只是年轻人口中的"负担"。
这确实不是他第一次用这样的方式"威胁"孩子们了,而前几次的"有惊无险",也给了他更加肆无忌惮的底气,甚至自以为知晓自己不会有事,就更加"大胆"了起来。
但欺骗的代价终是如同狼来了里的小孩一样,再难轻易让人心软。
本来老人不愿意转院,后来孩子听到了消息,陆续赶了回来,刘叔看自己心愿达成,便也不再反对。
从镇里到县城的距离,又是好几个小时的车程,当天下午两点左右才到,但在县人民医院里,医生也只是告诉家属还是尽早做好心理准备,过几天老人肯定得上呼吸机,但县里条件依然有限,想让老人最后舒坦点,有条件的也最好送到市中心医院去。
刘叔这会儿已经有了更加明显的反应,咽喉部也有了明显的烧灼感,却还是没意识到自己的生命已经走入了倒计时。
看着孩子们忙前忙后,刘叔心里泛起涟漪,他很想念妻子,也很想念曾经的一大家子人坐在一起吃团圆饭的场景,本来过几天就是中秋了,他提前好几个月忙活,临了临了却听着孩子们都不回来的电话,一气之下才有了后来的这些事情。
孩子们早提出过让他去城里跟着他们生活,也不用把时间浪费在这一来一回遥远的路程上,可老一辈那种对于落地归根的守望,总是舍不得这生养的地方。
县里住了两天,刘叔就想出院回家,但知道真相的孩子们知道回去只会让老人受更多苦,软磨硬泡下,带着老人去了市医院,并在饭馆里一家人吃了一顿难得的团圆饭。
但这时刘叔连吞口水都已经有了很明显的疼痛感,也终是有些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这次可真是越治越严重,大概还是年纪大了,身体也不中用了。
住进市医院第一天,也是刘叔喝下百草枯的第三天,这时他说话已经变得困难,毒液进入口腔粘膜,先前的疼痛感早已证明,口腔内也已开始溃烂。
这正是中毒后早期的症状,紧接着的就是器官衰竭,以及各种凶险的爆发。
中毒者口咽部及食管损伤最开始缓慢显现,随后中毒损伤的主要靶器官之一是肺,同时造成严重的肝肾损害。百草枯中毒早期可出现急性肺损伤,晚期则出现肺泡内和肺间质纤维化,称"百草枯肺",早期多死于急性肺损伤,而晚期死亡的主要原因是肺纤维化。
住进市医院两天后,刘叔就插上了呼吸机,纵使之前每天做着大量的血灌,洗胃,或是抗毒剂,除了理想化延长生命最后的时间,其实都已经无力回天。
百草枯参考书上清楚地写着:急性百草枯中毒患者(服用>40ML)将很快发生多器官功能衰竭,病死率高达 100%。
刘叔的两个女儿每天在一旁掩面哭泣,责怪自己为什么不能花更多的时间去化解老人的孤独,唯一的儿子也一下子成了这个家庭新的顶梁柱,却也再无法有勇气去直视父亲那想要活下去的眼神。
百草枯之所以被称为死亡之神,其实也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在那些器官衰竭的痛苦当中,它却并不会伤害人的中枢神经,所以在刘叔人生的最后时光里,他就是在意识无比清醒的情况下,眼睁睁看着自己的生命一点点流逝……
恍惚中或许还会闪过一生无数的光景,有风光的时刻,也有丢脸的时刻,却终究不曾想原来自己的终点会是这样的。
"我想活着"或许是每一个喝下百草枯的人最大的奢望,他们希望命运能眷顾他们,却也只是连短短的一个星期都扛不过。
很残忍,它用最沉重的代价给了刘叔最长的后悔时间,却并没有给予他一丝活命的机会……
而悲剧的最终代价是一整个家庭一辈子的忏悔,插下呼吸机的那一天晚上,刘叔就离开了,当一些闲言碎语随着时间再次传回议论者的耳朵,也已经是刘叔的葬礼上,看着每个人泪流满面的脸,却不知真正的释怀又要等到什么时候。
整个故事正是后来在刘叔的儿子回忆下完成的,那些自责而后悔的瞬间,纵使已经过去了几年,却依然深深的缠绕在他身边。
他说,他希望得到赎罪,却发现无论怎么做,都已然没有了机会,父亲确实是在并不知晓其严重性的前提下喝下百草枯的,但其本身也是因为他们让父亲以为生命的威胁是有用的。
小时候父亲是他们眼里的英雄,纵使作为老师却从来不是想象中的严肃,他一直是一个知识很渊博的人,也以身作则的给他们讲述了无数的道理。
母亲离开以后,那个充斥着回忆的小地方总能让他们想起太多,所以两个妹妹和他开始越来越不愿意回去,他们以为给父亲寄有生活费,准备那些他需要的东西,就已经是在尽孝了,却从一开始就忽视了,"我们失去的是母亲,而他失去的是那个已经陪他走过半生的爱人。"
他不知父亲的在无数个连说话的人都没有的夜晚是怎么扛过去的,后来带着老人的骨灰回到老家,看着冰箱里满满当当的食物,想着前几天父亲还清醒时给他们念叨的,这原本应该是他们一家的中秋团圆饭,他只剩下了嚎啕大哭……
刘叔的悲剧似乎只是这个世界上一个微不足道的缩影,却始终让我的内心钝痛,如今这几年,除了百草枯,还有无数同样以生命为代价而离开的人。
2016年7月1日,国家就已经明令禁止了百草枯水剂的发售,但这样的悲剧却依然在我们的现实生活里层出不穷。
被誉为"百草枯之父"的李德军,本意只是为了克服中国农业科研难题,很多年以前当英国垄断除草剂,让农民没有足够资金用在这一块儿的时候,是他努力给百姓带来了福利,甚至为了避免误食,还在其中添加了难闻的气味,它从来就不应该成为威胁的"利刃"。
可人之情绪始终是复杂的,但我们不能轻易将生命变得如此儿戏,记得曾在很多真实故事栏目里都曾看到过关于百草枯的故事。
那份眼睁睁看着一个原本生机勃勃的人逐渐枯萎,这不论是对于病人本身还是留下来的人都过于残忍。
正如李德军曾说过的那样,我知道它没有解药,却没有想过有人会主动选择喝,当我们看着原本一项科研成果被禁,或许也并没有立场去责怪药物本身,惟愿那份没有后悔药的残忍,终是能让更多人变得清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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