撰文|深海里的星 (点击右上角关注,可欣赏更多文章) 前段时间看完纪录片《人间世》关于精神病的那一集,写了以此为主题的一篇文章,也因此收获了很多读者的留言。 事实上,如今整个社会对于精神类疾病的歧视,远比我们想象中更加残忍,每个人带着有色眼镜,认定这样一群人就是拥有巨大"社会威胁的怪物",从来不愿意靠近他们,也从来看不见他们的煎熬。 但在更加隐秘的角落里,还有着对于精神类疾病完全无知的一群人,他们并没有足够的能力去认知那些完全专业化的科普知识,在他们看来,那些幻觉和妄想,就是碰上"脏东西"了。 我曾以为,原本只是极少数的一部分,远不足以成为被讨论的范畴,直到有一天,我突然发现存在我身边的这种愚昧思想,原来从来不是少数。 父辈的认知里,精神病就是神经病,也是疯病,谈笑声中总有一份鄙夷,也总是教导着孩子们要离那样的人远一点,却也是在这种无知和偏见下,淹没了那些原本我们能听见的声音。 可真正的病人是什么样的?或许从来没有人在乎过,只要你被贴上了某一个标签,就是从那时候开始,活在了疾病和人心的双重炼狱下。 我是一名双向情感障碍患者,十七岁第一次犯病,正是高考前夕,那时临近崩溃状态的我选择退学,却因此遭受了无数的质疑和讽刺,也因此直到如今,我再也不愿意主动提及那段过去。 双向情感障碍比抑郁症更加复杂,它的成因是多方面的,而我属于最无奈的那一种,来自家族遗传。 很小的时候,尽管母亲已经很努力在我面前掩盖,但偷偷看见她的那些极端的自我伤害的行为,也总是让我恐惧,那时并不知道自己比常人有了更高的患病风险,只是每每那个时刻心疼母亲的痛苦。 后来考上重点高中,在巨大的学习压力下,那些不可控的情绪危机也越来越普遍的包围着我,开始并没有意识到什么,只以为和更多人告诉过我的那样,"你就是太玻璃心了",也多次为自己的脆弱感到羞愧。 第一次意识到巨大的不对劲,是在一次考试失利之后,我有了非常严重的应激反应,全身抽搐发抖,并且有一种我难以忍受的疼痛感,老师和同学吓坏了,直接送我去了医院急诊,可一圈检查下来,却又并没有明显的问题,于是也就只是打了几瓶点滴就回学校了。 寄宿制的封闭学校,老家离的远,不愿意让父母担心,那时也没有当回事,而在一个落后的乡下世界里,很多人下意识都是认识不到精神病的严重性,也只是以为"闲出的毛病",或是压力太大造成的,休整一段时间就好了。 那时的我也正是抱着这样的想法,想着既然医生都说我没事儿,就不用太焦虑,高考迫在眉睫,一切也当以学业为重。 再加上当我持续一段时间的情绪低落之后,我开始回归到了盲目自信的愉悦当中,我以为我恢复了,却不知这正是躁狂相的典型特征,所以没多久,也一下子将我推向了更大的深渊。 第二次抑郁发作,显然比第一次严重的多,学校的心理老师建议我去咨询一下精神科医生,但那时对于精神病医院来说,很多人是连鼓起勇气去看医生都做不到的,因为但凡你踏进了那扇门,等着我们的,就是无穷无尽的议论声和诋毁声。 而比起疾病本身的折磨,那些可能会面临的偏见更加让我恐惧,于是我依然硬着头皮,妄图以一己之力抵抗那个来自内心的恶魔,可我既高估了自己,也低估了疾病本身,在一次不可控的"自残"行为中,一下子威胁到了我的生命底线,也触犯了学校的声誉,所以在种种商量下,我做出了休学的妥协。 回到家中,却不曾想变成了我更艰难的一段时光,村子里最不缺少的,也就是那些盯着别人家里的事情,永远议论纷纷的邻居,不知不觉,曾经那个最被看好有出息的孩子,被学校"赶"回来了,那些莫须有的罪名,也是直到如今依然还扣到我头上。 更可怕的是,身边最亲近的人从一开始也是不理解的,他们觉得哪怕我再扛一会儿,或许高考过去了,一切就会好了。 那种无能为力和孤立无援的无助,在很长一段时间伴随着我,但我也并没有立场去责怪任何人,每个人只是站在自己的角度看待这个世界,在我去看精神医生之前,我们的整个家族,已经有了很多受害者和病人,可我却是第一个确诊,并且知道自己究竟怎么了的人。 我想我依然是幸运的,乡下人大部分连看精神医生的权利都没有,那份有辱门面的"丢脸事儿",是一个思想保守的家庭万万不能碰的。 而我能从那个地狱走出来,终究也还是得益于那份敢于直面病痛和真相的勇气,可在那些不知名的角落里偷偷被吞噬的人,却也从来不在少数。 正如那个生命永远绽放在十八岁的男孩,我与他本是小学同学,却是直到他离开我才知道在他人生的最后几年里过得有多辛苦。 《我们与恶的距离》里曾让我们知道了一个专业名词,思觉失调症,也就是精神分裂,应思聪因为这个疾病从一个被看好的才华导演,变成了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也正是对现实最好的映射。 而我的同学,同样被这一恶魔纠缠,在他十二岁刚升初中的时候,便因为家里的变故有了部分症状的显现,却是除了确诊的时候看过一次医生,后来再没有机会变回一个"正常人",更是在那些"看管"中走向了不可逆的极端…… 有时总会遗憾,明明生的极好看的一个小伙子,明明有非常值得期待的明天,却是在那些假面的虚荣中,变成了一群无知思想的"牺牲品",实在讽刺至极。 刚开始生病那几年,偶尔去看望他,清醒的时刻总是与那时的我们并无差异,他理科成绩很好,纵使没有去学校,光是靠自学,也并没有比我们这些在学校有老师教的人差,偶尔老师让我带回的卷子,他也能很轻易的拿到高分。 很少能听到他谈论生病的过程,或许是聪明过了头,总能记得那些原本应该遗忘的事情,细节方面大抵还是听周围人提起,原本恩爱的父母因为母亲的出轨而争论不休,可那些拿不上台面的腌臜事,却偏偏被他给撞见了。 曾经亲手构筑的幸福在一瞬间崩塌,原本的亲人也变成了仇人,而当母亲喝下一大瓶农药,被救护车拉去洗胃的时候,那份巨大的负罪感也因此深深地包围着他。 后来他说,那些只有他能听见的声音里,总有母亲质问为什么要将一切变成这样?他答不上,却一次次重历着那份痛苦。 第一次犯病是在课堂上,突然大喊大叫,然后蜷缩在角落瑟瑟发抖,小地方的迷信思想,轻易为他的诡异找到了一个合理的理由,或许是母亲不愿意离开的冤魂纠缠上了他,所以奶奶马不停蹄找来了驱邪先生,神叨叨的吆喝了大半天,信誓旦旦的告诉一众人,这孩子没事儿了。 可这些表面功夫又怎么能真的治好他呢?他父亲明些事理,带他去看了精神科的医生,却不知小道消息怎么就被传出去了,但只要能让他好起来,原本的闲言碎语也不足以伤害到他。 可怕就在于愚昧与无知总是比想象中更加根深蒂固,所有人宁可相信他是"中邪"了,也不愿意接受原本的好孩子变成了"精神病",再加上那时治疗的药物总还有些副作用,更加让一群人确信了药物的干预只是在祸害孩子的大脑。 而原本的最佳治疗时间,也就变成了他自己的硬扛,可他的臆想症,本就来自一场偏执的自我折磨,当每天都有人用照顾的名义"看管"他时,那份痛苦也只会越来越剧烈。 后来的他开始显现出越来越严重的认知障碍,甚至在失去自我行为判断之后有了伤害他人的事件,这也让身边的家人有了更加慌乱的态度,却并没有想过应该带他去看医生,而是有了更正当的理由将他关起来。 我最后一次见他的时候,他已经完完全全变成了另外一个模样,甚至很难再有清醒的时刻,而是变成了不可逆的精神残疾。 那时大概就已经知道记忆中的那个人再也不会回来,却尤显得痛心。 因为自己生病总会想起他,发现那份理解也变得更加深刻,我想若是他有机会变回一个"正常人 ",他也应该如同我一样,即使有了和更多人不一样的人生方向,却依然可以坚持自己喜欢的事,过着平淡却满足的生活。 可是他早已没有机会,前几天和父亲谈论起,才知道他离开已经两年了,那会儿怕我难过,父亲不敢告诉我。 也是喝农药走的,周围人以为他分不清喝错了,我倒觉得或许难得某一瞬间的清醒终于让他找到了解脱,也惟愿另一个世界里,没有了这些恶意和诋毁,他依然还是那个笑起来很好看的男孩。 如今的我们为什么要对那群被恶魔选中的人有这么大的误解?这份人心之偏见远比病人本身可怕了太多,我们以为那是会到处伤人,甚至轻易逃脱法律制裁的"疯子",殊不知用恶意吞噬无辜的,才是真正的"疯子"。 我们太容易因为报道里出现的少部分会对社会造成危害的,而去定义一个整体,却不知大部分没有被我们看见的人也只是普通人。 依然想把秦博导演在知乎上的一个回答贴在这里: 精神类障碍有一百多种,大家以为的疯子,伤人狂暴的病人,其实只是非常非常少的一部分,大部分的精神病人,就是我们片子里的样子,伤害最多的,其实就是自己,像买了百草枯寻死的病人一样。所以我们并没有刻意避开那些重的,而是反映了真正的大多数精神疾病患者。 当我自己从一个很黑暗的世界走过来,总是希望有更多人和更多声音能被看见,双向情感障碍和思觉失调症,是其病因复杂,却在我们的社会相当普遍的两种类型。 如今处于一个飞速发展的时代,每个人在巨大的生活和精神压力下,更是让一种情绪危机变成了一颗定时炸弹,我们会有脆弱,也会有崩溃,却需要更多人的理解,也才能拉更多人回来。 当然,最关键的一个环节,生病了去看医生这应该是很正常的事情,无论你生了什么病,都不应该是一件丢脸的事情,得病从来不是每个人能选择的,也许只是因为这群人身上出了一点瑕疵,并且比其他人稍微明显一点而已。 如果有机会,请普通人多给病人一点机会,也请病人再给世界一个机会。 感谢阅读,图片来自《我们与恶的距离》 本文系今日头条原创首发,严禁洗稿抄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