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行世界里的大圣归来,这个版本的悟空传拍出来也一定好看!
读《南华录》,里面写耽于虚无、耽于梦境的明末小说家董若雨,说他生平最得意的事情之一,是把一个梦写成了小说,《西游补》。"这部充满瑰丽想象力的神魔小说,是他被情欲折磨的少年时代的一个宣泄通道,那是怎样的一个弥天大梦啊,他让斗战胜佛孙行者迷于情魔,经历了一场场荒诞不经的历险。"
西游,神魔,瑰丽,大梦,宣泄,这样的标签实在太对我的胃口,于是就把《西游补》找出来读了一遍。
所谓《西游补》,即是从《西游记》中撕开了一条口子,续写补充了一段情节。讲的是唐僧师徒四人,经过火焰山之后,孙悟空去化斋,被一鲭鱼精所迷,撞入了这个自称为小月王的妖怪所幻造的"青青世界"。这条鲭鱼精可是大有来历,"天地初开,清者归于上,浊者归于下;有一种半清半浊归于中,是为人类;有一种大半清小半浊归于花果山,即生悟空;有一种大半浊小半清归于小月洞,即生鲭鱼。鲭鱼与悟空同年同月同日同时出世。只是悟空属正。鲭鱼属邪,神通广大,却胜悟空十倍。"
孙悟空被鲭鱼精所迷之后,先进入了鲭鱼精幻造的"青青世界",由"青青世界"进入万镜楼台的"万镜"世界,一面镜子一世界,三千大千世界,尽在万镜楼台中。孙悟空先入古人世界,化作虞姬,和项羽周旋,然而并没有像太子妃一样被掰弯。再由古人世界进入未来世界,担任了一回阎罗王,痛快淋漓审问了一回秦桧。然后受自己的"真心"指引,重新回到了青青世界。在青青世界有国家,新唐,陈玄奘披盔戴甲成了将军,悟空为了保护师父,便做了他帐下大将,然而最后陈玄奘还是被敌人杀死……最后疯魔暴走的悟空,被虚空主人唤醒,从青青世界脱得身来,一棒打死了化作小和尚哄弄唐僧想吃唐僧肉的鲭鱼精。(咦,鲭鱼精既然那么厉害,为什么不一口把唐僧吃掉呢,为什么还要哄弄一下唐僧呢?反派一定拒绝小情趣。拒绝拖延症。——来自笔者的一个友情提醒。)
整个看下来,就一个字:乱。因为这是一场梦,孙悟空的一场梦之旅。若不是最后他被虚空主人唤醒,也许就彻底迷失在了鲭鱼精的青青世界中了,由一个世界再入一个世界,梦中再入梦,平生乱梦三千,哪是现实,哪是虚幻?
《西游补》最为人所乐道的,是它对现实的讥讽。 鲁迅对《西游补》极其赞赏,称其"其造事遣辞,则丰赡多姿,恍忽善幻,奇突之处,时足惊人,间以徘谐,亦常俊绝,殊非同时作手所敢也。"孙悟空进入万镜世界的第一界时,正赶上放榜,于是董若雨借孙悟空回忆太上老君的话,对科举制度进行讥讽:"哀哉!一班无耳无目,无舌无鼻,无手无脚,无心无肺,无骨无筋,无血无气之人,名曰秀才;百年只用一张纸,盖棺却无两句书!……你道这个文章叫做什么?原来叫做‘纱帽文章’"。
最酣畅淋漓的,是在未来世界对秦桧的审问。借判官之口,说:"如今天下有两样待宰相的:一样是吃饭穿衣娱妻弄子的臭人,他待宰相到身,以为华藻自身之地,以为惊耀乡里之地,以为奴仆诈人之地;一样是卖国倾朝,谨具平天冠,奉申白玉玺,他待宰相到身,以为揽政事之地,以为制天子之地,以为恣刑赏之地。秦桧是后边一样。"孙悟空临时扮作阎罗王,对秦桧用了各种大刑:通身荆棘刑,六百万只绣花针,把秦桧遍身刺到;把秦桧碓成细粉(然后再吹复真形);雷公霹雳将秦桧打的无影无踪;铁泰山压背一个时辰;将秦桧化作花蛟马,数百恶鬼,骑的骑,打的打……
抽筋剥皮,锉骨扬灰也不过如此了。董若雨为何对秦桧有如此的愤恨之情?须知,董若雨所处的年代,正是明末最动荡的时期,他在写完这部《西游补》之后,满洲人的铁骑如同西伯利亚刮来的寒风狂扫落叶,大明,亡了。正是因为那种动荡,也许董若雨才借神魔小说《西游记》的名义,写了这部字里行间充满虚幻的、时有激愤之语的、遍布不祥气息的《西游补》。
平生乱梦三千,一切皆是寓言。举世皆病,梦,便成了一味药。正如《西游补》最后唐僧和孙悟空的那段对话——
唐僧问:你在青青世界过了几日,我这里如何只有一个时辰?
行者:心迷时不迷。
唐僧:不知心长,还是时长?
行者:心短是佛,时短是魔。
——四条眉毛船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