动画片又因暴力被家长投诉下架？我真怕他就这样消失

　　短短几天。
　　奥特曼也算经历了一次柳暗花明。
　　因内含＂暴力＂被家长投诉下架，但很快又悄然上架。
　　事后也有＂辟谣新闻＂。
　　这事究竟是＂平台自主行为＂、家长投诉，抑或二者皆是，至今未有定论。
　　但事件中更令人在意的，其实是另一个问题。
　　儿童作品被家长以＂保护孩子＂为由，投诉或禁播的例子，老生常谈。
　　早一些的《虹猫蓝兔奇侠传》，便被一位父亲以荼毒儿童为由，要求禁播，获得好一片家长响应。
　　后央视恢复播出。
　　《喜羊羊》《熊出没》也都一度因为＂暴力＂片段被要求整改。
　　家长以爱为名，对儿童作品诸多防范，自认为掐断了一切负面内容，便是保护。
　　却没想过这样一个问题：
　　儿童作品，本就是给孩子们看的。
　　这样的文艺作品对孩子们的童年，乃至一生，会产生什么影响？
　　无论如何，飘还是想先去理解：
　　家长究竟在害怕什么？
　　只要总结一下那些被投诉的场景就会发现：
　　不管是《喜羊羊》的狼羊之争；《熊出没》的光头强手持猎枪；还是《虹猫蓝兔》的武林对决；以及奥特曼打怪兽。
　　归结起来，似乎都是俩字——暴力。
　　在家长们眼中，这些卡通的刀枪棍棒，＂拳拳到肉＂，使他们胆战心惊，甚至都忽略了，这本是个有趣的儿童故事。
　　《虹猫蓝兔》被投诉者描述为＂大量血腥厮杀场面＂。
　　确实，如果把这些画面单拎出来，它们确实称得上＂暴力＂。
　　但与其说家长恐惧的是＂暴力＂本身。
　　倒不如说，他们是惧怕孩子看见暴力后，去模仿暴力。
　　会这么想的家长，无非是认为＂孩子的思想还不成熟，无法辨别是非＂。
　　当然，这句话放到某些场景里，确实是有理的。
　　但不能一竿子打死。
　　比如在孩子的认知教育上。
　　家长们并没有意识到，简单粗暴地磨灭掉所有看似负面的内容，如此保护，其实是对孩子的一种轻视。
　　孩子是需要一定的保护，但他不是一面镜子：
　　无判断，无情绪，看见什么，便复制什么。
　　谁都曾经做过孩子。
　　在回答＂能不能辨别＂＂影响好不好＂之前，大人们不妨先回忆下自己的童年，以孩子的眼光，重新看看儿童作品中的那些＂暴力＂和＂血腥＂。
　　比起灰太狼的平底锅，飘的童年经典，大概还要＂暴力＂上十倍不止。
　　《哈利·波特》。
　　如果是按照奥特曼下架的标准，《哈利·波特》大概是挺不过第一部里，伏地魔黏上奇洛后脑勺的那一刻。
　　第二部的血字、第三部的狼人，都是不少人的童年轻微阴影名场面。
　　但问题在于，观看《哈利·波特》的孩子，真的会试图将剧中每一处可怕的场景，在生活中重现么？
　　就拿《哈》里，对小孩冲击最大的一处经典＂暴力＂情节为例——塞德里克的死亡。
　　这一情节，是这部作品被许多人看作超越一般儿童文学的转折点。
　　原因无他，塞德里克是个好人，也是《哈》系列死去的第一个好人。
　　在正邪分明的儿童故事里，哪有让好人死去的道理？
　　书中还将这一场死亡描述得直白又细致：
　　＂塞德里克四肢伸开躺在地上，他死了。
　　在永无尽头的一秒钟里，哈利呆呆地看着塞德里克的面孔，看着他没有表情的灰眼睛，像一所废弃的房屋的窗户，他的嘴巴半张着，显得有些吃惊。＂
　　而电影，更是毫不手软地拍出塞德里克的＂死不瞑目＂。
　　但孩子从这一场景中读出的，会是什么？
　　是通过塞德里克的死亡，学会了如何用残忍的手段夺取他者性命？
　　还是在邓布利多＂塞德里克不会白白牺牲＂的悼词下，产生了对伏地魔一党的悲愤，与善者不可复生的难以置信，与彻骨惋惜。
　　单是看看如今哈迷们对一款游戏使用黑魔法的不适，便能知道，这一幕带来的童年印记，绝对是后者。
　　大人们都爱说，＂孩子还小，他不懂。＂
　　但孩子们不懂的，不是朴素的善与恶、简单的是非黑白。
　　他们不懂的，只是更为复杂的人性幽微，和社会规则而已。
　　像是幼时未必能读懂伏地魔成为伏地魔的原因，也不能品出奥特曼里那些关于战争、核武器的隐喻。
　　却不至于面对善恶分明的对决，像一尊机器一样，泛不起一丝情感的涟漪，也不带有一丝最简单的判断。
　　暴力，血腥。
　　这些字眼是成年人才有的判词，却从不是孩子读故事的目光。
　　看故事的孩子们，不是一个置身事外的评论家，他们只是一个身在故事内的当事人。
　　因此，他们沉迷的，不会是什么动画里的＂暴虐＂，而是故事里那永远邪不胜正的酣畅淋漓。
　　披着毯子耍着玩具刀，也不过是想在现实中，握住江湖侠义的一点余温。
　　当这些所谓＂暴力＂被割去。
　　孩子们的故事里，也就再没有快意恩仇的小江湖。
　　看似也无伤大雅，只要孩子不长歪，童年无趣些，算不了什么。
　　可问题恰就在于——这些借由＂暴力＂而放大的正邪故事，是能给孩子们带来行善的爽感的。
　　对于一切以感觉为重的孩子来说，这样的爽感，对他们善恶观的最初树立，有着至关重要的作用。
　　对于孩童来说，他们很难去理解现世司法程序的繁琐，正道的不易。
　　但那些刀光剑影里惩恶扬善的情节，所带来的爽快感，却给了他们择善的第一个理由。
　　这些热衷投诉的家长们，或许存在一个误区，都认为自家孩子天然向善。
　　认为孩子是纯洁的，无瑕的，而稍稍有一些打斗场面，都会玷污了这份洁净。
　　但事实上，孩子便是孩子，善与恶，是他们要选择的路，却不是他们与生俱来的属性。
　　像是蔡康永的形容：
　　越小的孩子，越接近动物。
　　这不是一句骂人的话，只是陈述一种幼儿的状态——不善不恶，对道德这种人类世界独创的概念一无所知，拥有的，不过饿了就哭喊的生存本能。
　　偏偏自古以来，行善，大多是违抗人类动物性本能的事。
　　像是最近火热的韩剧《鱿鱼游戏》，以生存游戏拍人性。
　　这样的故事其实不少，李易峰的《动物世界》、日剧《弥留之国的爱丽丝》，不外乎都是一个目的——将人放置在＂不赢就死＂的极端情景下，诱发出让人不寒而栗的人性之恶。
　　但所谓的恶，其实更接近于人类原始的兽性本能。
　　金钱、获胜，指向的都是一个目标：活下去。
　　本能教不会我们乐善好施，帮扶他人，更不必提舍身取义，无私奉献。
　　它只诱使人顺从欲望活下去。
　　而就如游戏规则：死一个人便能多分一份奖金一样，作恶，往往能满足及时的欲望。
　　善，其实是人战胜动物本性的向上攀登；而恶，多半是顺从本能的自由坠落。
　　家长们自以为正在护着孩子们的善良。
　　殊不知，人生在世，走一条正确的路是如何的苦，哪是与生俱来的天性与本能。
　　孩子迟早会走出父母说一便信一的时刻。
　　当他们看见诸如作弊者得高分这样或大或小的恶行时，早晚会问出一句＂凭什么我不行？＂
　　为了做一个正直的人？
　　但大人口中的正直，无色无味无感官刺激，甚至还要压抑引力般的本能欲望，又是个什么东西？
　　如果不遵章守纪，不思虑他人，自顾自地活着是如此＂爽＂的一件事。
　　那善的魅力，究竟在哪里？
　　学校、家长、社会所传达的那些轻飘飘的＂你得善良，你得正直＂，在直接又强烈的欲望感面前，未免太容易被比下去。
　　而那些浮在＂过来人＂嘴里的作恶结果，又显得太远太远。
　　在孩童眼里，唯独文学与影视中那些丝丝入扣的故事，是拥有明明置身事外，又时时沉浸其中的一种力量的——因被家长统一抵制而一度在豆瓣不及格的《虹猫蓝兔》，随着孩子们长大后逐渐掌握话语权，评分触底反弹。
　　高赞短评里一句＂当年的90后杀回来了＂，足可见彼时那群孩子入戏之深。
　　而所谓＂暴力＂，便是这股令人入戏的力量来源之一。
　　无论是魔法决斗，还是武林江湖，这些＂暴力＂，往往是一种放大善行爽感与痛感的手段。
　　花数十万的字词，或者几部电影的时间，去细细描绘一个人如何凭借善良、正直、勇气，与邪恶缠斗，被蚕食，湮灭，又重生。
　　才得以一点一滴浇灌出孩子们心中对正义的渴望，以及对作恶的深恶痛绝。
　　《虹猫蓝兔》的许多长评里，都记录着这部作品对自己幼时的影响。
　　仗剑天涯，侠肝义胆，从来都是关键词。
　　成人或许在没有硝烟的战争里也能看清利弊。
　　但于孩子而言，没有打斗的武林，又何处寻找善恶踪迹？
　　谁都是从＂他是好人还是坏人＂的发问中成长起来的。
　　当孩子心里感受到剧中人物行善惩恶带来的爽感，他便自然地，产生对行恶的抵制。
　　当他看着电影，被正义之死的悲愤裹挟，心中战胜邪恶的强烈欲望，本身便是对＂恶无恶报，为何还要行善＂的一种回答。
　　对于还很难进行理智深入思考的孩童而言，唯有更炽热的情绪，能抵制情绪；
　　唯有更强烈的欲望，能掩盖欲望。
　　即使这理由，这解答，都不深入，无逻辑，显得十分粗粝。
　　即便随着他们逐渐长大，几乎注定地，会发现世界不只二元对立，黑白间遍布灰色地带。
　　也会惊觉原来坚持善，从不是一条带感的路。
　　但彼时，他们也已经有了足够的思考能力，去挖掘择善更深刻的意义。
　　也至少，他们在痴迷的故事间，已经体验过＂善＂近乎理想化的快乐，也找到了坚守的理由。
　　一如罗翔所言，朴素的正义，是逐步走入复杂的起点，也是生活于复杂之间的初心。
　　写这篇文的时候，飘也看到了那些令人不安的新闻。
　　孩童模仿灰太狼＂烤羊＂片段，烧伤两兄弟。
　　6岁小孩模仿动画片撑伞跳楼。
　　孩子受伤，家长急切寻找一个解决办法，这样的心情可以理解。
　　但一个基本的共识是：
　　一个孩子的行为养成，是来自于社会、学校、家庭多方面教育的集合结果。
　　任何具体到对一件事或一个人的指责，或许都会有失偏颇。
　　因此，针对孩子行为的责任划分，是复杂的。
　　因为无论是于家庭还是社会，都没有一条清晰的准则，叫做＂如何才尽到了对儿童的保护义务＂，只有＂如何算失责＂的法律底线。
　　放诸影视作品里也一样。
　　不过，当无法正面印证＂影视作品没有责任＂的时候，或许反向思维，能给予我们一个答案。
　　若仙女会飞，狼会烤羊，身为剑客的虹猫蓝兔行侠仗义，这样的情节有罪。
　　那儿童应该观看什么样的作品？
　　不会飞的小魔女？没有巫婆的白雪公主？不用经历八十一难的西游记？
　　如若如此，倒是真能保护孩子们大脑的＂纯洁＂，毕竟白茫茫一片荒芜，得有多干净。
　　这自然不会是家长们真正希望看到的结果。
　　而在那些投诉的家长们心里深处，也大都清楚。
　　真正的问题，并不是出在作品上。
　　孩子总得经过了解，才能知善恶。
　　更何况，这些故事，本来就是特意为孩子们讲述的，它不难懂。
　　问题在哪？
　　在于没有对孩子做出正确的引导与教育。
　　将罪责推在＂模仿动画片＂上，只是一块很好自洽的遮羞布。
　　非但遮住了自己在教育上的失责，还能以这份＂问责＂，作为教育孩子的代餐。
　　＂我这么努力地保护孩子，在教育上可谓尽心尽力。＂
　　可，以＂模仿动画片＂为由投诉作品，看似是对孩子尽责，事实上，恰好暴露了日常中对孩子教育之懒惰。
　　因为明眼人从＂模仿动画片，所以xxx＂这样的句式里读出的，不是对影视作品的愤怒，而是无法理解，这个孩子为何天真到如此程度。
　　不明白已经9岁的孩子，为什么一没有对于＂玩火＂一事的危险意识，二好似完全没接受过＂不可以伤害同学＂的基础规则教育。
　　最重要的是，这些孩子为何连基础的，将文学、影视作品与现实对应、区分的能力，都不具备。
　　别误会，飘不是说要求家长们都早早戳破孩子们的幻想，告诫他们＂童话里都是骗人的＂。
　　相信，与同现实做区分，是可以同时做到的两件事。
　　就好像到现如今，无数哈迷还流传着一句＂宁可相信自己是麻瓜，也不愿相信世界没魔法。＂
　　不能用伞飞行与相信＂光＂，本就是可以共存的。
　　让孩子一面能畅游在影视中的瑰丽世界，也能了解自己身处世界与作品中世界的同与不同，本就是每个人成长中的一场必修课。
　　以阉割作品的方式拒绝学会这堂课，只会在成年后的现实社会中，伤人伤己。
　　这是学校、家长与社会一同教导的法律规定、安全准则、道德修养。
　　也是所谓拥有＂暴力＂场面的儿童影视作品往往需要架空在一个不存在的＂青青草原＂＂魔法世界＂的理由
　　做到如此，影视作品就算是暗中承担起对孩子＂不要模仿＂的教导。
　　它们给孩子们创造一个奇幻美妙的兔子洞，予孩子一场场绚丽的颅内冒险，又借由着故事架构，帮助孩子们建立了最朴素的善恶观。
　　如果真要以＂教育＂目的论，它已经完成了。
　　至于进一步的引导与教育，其实更该由父母来完成。
　　家长们或许该扪心自问一下，否认影视作品，护着的，到底是孩子们的善良。
　　还是自己失于陪伴、惰于教育的羞愧。
　　毕竟，言传身教、给出正确的价值观引导。
　　比起只会捂住孩子们的眼睛喊＂不要看＂，要来得有效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