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长安居 当代人"自我表扬"的功力,古今独绝,可谓达到一个前所未有的历史高度。前段时间,"当代伟大诗人"、"当代伟大思想家"……"国学大师"、"文化遗产大师"……总之,一位亘古第一的"文化巨人"出现了,我们对此掩口而笑之余,又不觉深为悲哀,人要无知无畏到何种地步,才能展露出这样惊悚的"病态"。 "自我表扬"之"病",也在书法界蔓延着,当代书学名家虞卫毅先生于《书法报》上发表了一篇文章,旋即在某微信群里自我表扬这篇文章"深入浅出"……"是研讨书法创作理论的一篇具有开拓意义的精品力作"。暂且不论虞卫毅这篇文章学术水平的高下,但能毫不吝啬表扬自己的文章"深入浅出",是"精品力作"云云,我想即便在最顶级的文豪如钱钟书老那里,他老人家也不敢有虞卫毅这般自夸的胆量。钱老所著《管锥篇》,向来被学界盛赞为"国学大典",而钱老在这部巨著的自序中则谦抑地说,"瞥观疏记,识小积多。学焉未能,老之已至!遂料简其较易理董者,锥指管窥,先成一辑"。钱老积平生之力写成的"国学大典",仅仅自评为"学焉未能"的"锥指管窥";而虞卫毅一篇毫不起眼的小文章则已是"深入浅出"的"精品力作"了?我们只能遗憾地说,年过花甲的虞卫毅越老越无知矣,而世间最大的荒谬,莫此为甚也。 西人杰克?伦敦曾说:"每个人都把自己当作钻石,而在别人眼中看起来,却只不过是钻石的同素异位体:碳。"虞卫毅能把个人一篇区区几千字的小文章自许为"精品力作",显见他也是"把自己当作钻石"了。那么在别人眼中,虞卫毅的专业水平又有几何呢?在一位安徽书法家的眼中,虞卫义被其评之为"七、八流之后的书法爱好者水平","精品力作"作者的水平原来是普通书法爱好者的水平?哪一种评价更切近于真实?这恐怕唯以用"自知之明"来自我判定了。遗憾的是,"自知之明"在决大数人的中间,不过是一个抽象的成语,人要做到自知,确实难极、难极。在文学史的叙述中,俄罗斯文豪屠格涅夫青年时代游历法国时,一度同法国作家都德过从甚密,两者是非常投契的好朋友。但是,屠格涅夫去世后,都德无意间在屠氏的一份手稿中发现,屠格涅夫对他的文学成就评价极低,屠氏称都德为"我们同行中最低能的一个"。当都德知道这才是屠格涅夫对他文学成就的真实评价时,其沮丧、失落的心情可想而知。我意虞卫毅在看到这一同是皖人的书坛中人背后对他的评价,是否会如都德一样沮丧、失落呢? "我除了知道我的无知这个事实以外,我一无所知",西哲苏格拉底如是说。在无尽的知识之海面前,睿智的苏格拉底尚且自觉渺小,更遑论平庸学浅的我辈?故而,面对难以穷尽的"未知"领域,任何人均是无知的,亦即最博学的人和最无知的人,不存在本质上的差别,而最博学的人只比最无知的人多了一份"自知之明"。正基于此,凡博学之士往往又是谦卑之士,这就免除了如虞卫毅之流因自视甚高,乃至"自我表扬"达到极致后,所带来的那些笑料和羞辱。 北大名教授李零先生,是当代学界最有代表性的大学者之一,昔年他所撰著的《花间一壶酒》轰动知识界后,在接受媒体访谈时,他说过如下一段话: 我的新书《花间一壶酒》前面有个简历,基本上也就是那些了。但我得声明,我不喜欢出版社加在它前面的三句话。 第一,我没有多大名气,有也不够大,绝不属于"享誉海内外的著名学者",这么讲,人家真正有名的人不答应。 第二,"北大教授"是我谋生混饭的职业,在这里出现是蛇足。 第三,我印名片,从来不印"博导"……我喜欢的头衔是"读书人",更准确地说,是喜欢读野书的人。很多学者都认为,读野书不属于学术。既然如此,我也不想戴"学者"的帽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