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火宅单车 在欧洲古代传说里,温蒂妮(Undine)是掌管"风、火、地、水"四元素之水元素的精灵。 民间传说中有这样的说法:温蒂妮只有进入尘世,与凡人结缘,她才能获得实质灵魂。若她遭到爱人的背叛,则会杀死爱人回归水中,随之也失去灵魂。 此外,一说温蒂妮会将年轻男子诱入水中溺死,从而占有他们的灵魂,但有时,她也会陷入与人类的热恋中无法自拔。 同柏林学派的大多导演一样, 克里斯蒂安·佩措尔德 也将目光对准了当代德国,尤其是柏林高墙坍塌后历史的断裂与延续。他用近似于冷漠的笔触描写德国当代中产阶级的日常生活,表现人内心的孤独感、人与人之间的冷淡与疏离。而这也是当代德国社会的写照。 在去年柏林电影节上精彩亮相后, 《温蒂妮》 所承载的关于历史与当下的议题被影评人不断地分析、解读。 实际上,除了作为一种 传说的当代演绎 ,"温蒂妮"的形象演变也值得品味。从过去传说中承载着对爱的渴望、愤怒与复仇的幽灵形象,到《温蒂妮》中极富隐喻的当代都市女性形象,她的发展曲线恰又印证了德裔心理学家 弗洛姆 关于" 爱的艺术 "的观念。 趁着七夕,把 《温蒂妮》 作为一个更纯粹的爱情文本,收获一份可以同恋人一起修习的 爱情修炼手册 吧。 《温蒂妮》 导演: 克里斯蒂安·佩措尔德 编剧: 克里斯蒂安·佩措尔德 主演: 葆拉·贝尔/弗兰茨·罗戈夫斯基 类型: 剧情/爱情 制片国家/地区: 德国/法国 语言: 德语/英语 上映日期: 2020-02-23(柏林电影节)/2020-06-11(德国) 片长: 90分钟 影片设定在当下的柏林,女主角温蒂妮是一名 城市发展局的顾问 。她的现任男友约翰纳斯忽然提出分手,此时一个古老的诅咒似乎正要应验。中世纪的传说里,温蒂妮是水中精灵,倘若与她们结合的男人背叛了她们,她们就会杀死男人并回归水中。 女主角想要抵抗这一诅咒。随后她结识了克里斯多弗,一名在德国西部水库区工作的 工业潜水员 ,两人相爱了。不久后,克里斯多弗察觉到,温蒂妮似乎在逃离什么,他感受到了背叛......@豆瓣 01
占有、愤怒与恐惧,当爱情作为假象 在莫特·福凯的小说《温蒂妮》中,温蒂妮与一名骑士相爱,二人定下婚约时,骑士以呼吸向她许诺爱和坦诚。温蒂妮获得了灵魂,却也意味着她失去了身为精灵的生命力量。生育后她容颜衰老,青春不再,骑士逐渐对她失去兴趣,转而与别人偷情。于是,愤怒的温蒂妮杀死了变心的男人,再次回到水中。 因为背叛,所以愤怒,因为愤怒,所以报复,因为报复,所以孤独。 严丝合缝的因果关系,情感/叙事的逻辑链条像齿轮一样紧密地结合着,唯有这样丝毫不给人喘息的机会才能回避被质疑的危险。 然而抽丝剥茧,将中间链条砍掉,我们看见,传说故事里其实没有爱情,有的只是占有、愤怒、和对孤独的恐惧。 温蒂妮真的爱约翰纳斯吗?影片开场,面对男友的变心,她质问:"你说过你永远爱我。"是爱吗?是不甘心,是对于背叛的不可置信。 她威胁他:"你不能走,要是你离开我,我就得杀了你。你是知道的。"紧张、焦灼、奋力抓住一根救命稻草似的,奋力地抓住一个已经不爱她、她实际上也不爱的男人。 水精灵,害怕溺水。 因为没有灵魂/自我,所以寄托于爱的拯救,然而爱不是自足的,爱是发出的动作,需要发出者的努力,无法理解这一点也就无法收获爱。所以 温蒂妮在"爱情"中看到的不是爱情,只有自己 。 此时,她的爱只是一种 占有欲 。与其说是爱上了一个人,不如说是爱上了爱人的感觉。此时的爱情只是一种遮蔽的幻像。幻像的背后是自恋、自怜。只在一段关系中看到自己,看不到他人。 这不是爱的逻辑,这是 爱无能 的逻辑。 02
爱是一种能力,需要不断练习 毫无疑问,在中世纪的骇人传说或是20世纪的浪漫主义小说中,"温蒂妮的愤怒"构成了高潮一幕,所有人都为这种决然和爆发,震惊并赞叹着。但佩措尔德却从"背叛"开始讲述,他非但让温蒂妮被动地感受着焦灼、体验着无能感,还将杀死前男友这一行动不断延宕。 某种程度上, 《温蒂妮》 的动人之处就像雕塑《拉奥孔》一样, 因为克制所以美丽 。杀死爱人的动作并不作为戏剧高潮加以渲染,自恋的、羞愧的、愤怒的、即将爆发的、恐惧的姿态,才是椟中之玉。 弗洛姆认为,"男女在意识到自己和对方后,也就意识到了彼此之间的区别和距离。意识到人与人之间的距离,而又没有通过爱去达到新的结合——这就是羞愧的根源,同时也是负罪和恐惧的根源"。 而只有在这样的时候,变化才可能发生,爱才可能出现。 温蒂妮在第一次机会袭来,即面临背叛时,全面失败了。当然,她感受到的痛苦也是真切的,但痛苦并不来自于爱情。 也许克里斯多弗一开始只是作为温蒂妮与前男友的 情感替代品 而存在的,无论如何,温蒂妮依然处于遮蔽状态。 直到温蒂妮在街头再次与约翰内斯相遇时,她苦心经营的幻像崩塌了。 她的一个回眸宣告了她的盲视 。爱情是被遮蔽的,自我是被遮蔽的,他人也是被遮蔽的,总之,温蒂妮没有一样东西能看清楚。 而作为 真正的爱的发出者 ,克里斯多弗可以轻而易举地看见对方,识破爱人的谎言,察觉到她的心为前男友漏了一拍。 第二次机会很快到来,克里斯多弗在电话里拆穿了她。羞愧之下,温蒂妮的反应是急于否认,她毫不犹豫甚至是未经思考地选择了用谎言去掩饰。这招致了克里斯多弗的濒死状态——克里斯多弗在水下作业中不幸溺水。 她又失败了。 历经千年,温蒂妮的诅咒依然无法破除 。带着绝望,宿命一般地,她将前男友约翰纳斯溺死在他自家泳池,然后再次消失在城市的水域中。 谁知, 诅咒的应验正是诅咒的馈赠 ,一命换一命,克里斯多弗重新活过来。 然而,他却找不到她了。多年以后,克里斯多弗已步入了新生活,有了新的女友,也即将迎来自己的孩子。但在一个夜晚,像是受了蛊惑一般地追寻温蒂妮的呼唤,他又一次潜入水中。 重新化为水妖的温蒂妮可以选择永远地占有他。她也许知道,也许不知道, 如果她再失败,就再也无法获得真正的灵魂 。 于是,她放过了克里斯多弗,目视着他回到岸上尘世。尽管她仍然爱他,他也仍然爱她。 她知道,他向她走来并不因为她的蛊惑,是因为 他是一个独立的存在,在他的存在里,他爱着她 。她看见了这一事实,也就看到了爱情的真相。 在她放手的的那一刻,她就获得了爱 ,虽然与此同时,爱也离她而去。 弗洛姆认为,"爱不是一种与人的成熟程度无关,只需投入身心就可获得的感情, 如果不努力发展自己的全部人格并以此达到一种创造倾向性,那么每种爱的试图都会失败。 " "真正的爱是一种创造性的表现,意味着"关切、尊重、责任感和智慧"。爱别人绝不是一种令人感动的作秀,而是积极了解被爱的对象,促使被爱的人成长和获得幸福——这些都源于个人对自身的爱的能力,也就是对自己生命、幸福、成长和自由的肯定。" 爱情有时像个悖论 。双方必须首先从自我中抽身出来,进入对方,在对方身上忘记自己,在对方中死去。然而死去的同时也是重生。 希望重温 《温蒂妮》 可以对爱无能的你,以及你的恋人,有所启发。 本文系上海市长宁区文化发展专项资金扶持项目 微博:@藤井树观影团2011 公号:藤井树观影团 豆瓣:藤井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