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般来说,角色滤镜是最不容易碎的。 除非演员自毁。 要么是频繁做与戏路相反的曝光,使观众一见就只想到B,不能再直视A。 要么,演一个让人顿悟"原来以前觉得他/她有韵味是错觉"的角色。 最近就有为了挤入古偶无脑女主的行列,装疯卖傻,亲脚把自己的经典角色滤镜,踩得稀碎的。 是的,张芷溪,军师联盟里的甄宓。 难以想象,前后两张图的表演,竟然来自同一个人。 张芷溪,从血洗B站的红衣美人甄宓,到被嘲"和隔壁古装丑男代表金瀚还真有CP感",仅仅用了云浅月一个角色。 张芷溪对此倒比较豁达,在微博开了一个吐槽贴和赞美贴,求一个兼听则明的效果。 其中在回复观众的吐槽时,她说:"我以为这叫漫画演法,可能我错了。" 漫画演法到底是个什么玩意? 是什么新兴的演技流派? 还是仅仅是演员瞎演、放飞自我的遮羞布? 国内其实一直不缺这种咋咋呼呼,五官乱飞式的,所谓的"漫画演法"。 尤其,在以青春、少女为题材,以鬼马、活泼为女主人设的土壤下。 特别盛产这种看上去脑壳有点坏掉的女主。 来自飘的旧文国产女主崩坏图鉴 这种奇妙的演法,内里其实暗含了一种奇妙的生存智慧。 既不用动脑子,又能体现出自己在努力演的样子,可谓当代小花片场摸鱼之秘技。 当然,这种毛病,有时候也能从严肃题材中窥见。 那么就会形成更盛大的视觉灾难。 和脸上只有本能痛苦、恐惧的小男孩形成对照,周也凭借单薄的身躯把春晚小品舞台搬到了烽火连天的战场。 这就引出了另一种情况,是当一些演员想演好,却不知道往何处发力,又硬要发力时,也会误入这歧途。 姑且把张芷溪列入第二种。 你看得出她在努力诠释,却始终不得要领,于是越努力越尴尬。 对于所谓的漫画演技,她的理解,就是颜艺。 把所有表情做到扭曲定格,以求笑果。 或是夸张,把人物的心理活动事无巨细,全具象化在脸上。 以显人物精灵古怪。 结果却是,从笑果来说,女主以扭曲的表情咯吱观众,搞笑得自以为是,唯留尴尬。 从人设来说,古灵精怪没看到。 倒是女主从剧一开始,基本的人物性格还没立起来,就忙着张牙舞爪咯吱观众。 结果,还没表现出正常人的样子,一副傻子的嘴脸就先已深入人心, 如果说甜剧女主的成功法门是代入感。 相信在座没有哪个女生,是会愿意代入一个日常自己见到都会绕道走,被人当猴看的傻子女主。 张芷溪的表演风格,以及《皎若云间月》穿越的那段戏,很容易让人联想到,一部著名古早网剧,《太子妃升职记》。 由于文化差异,漫画式演技在日剧里范畴里,时常能出一些有质感的经典作品。 但在国剧市场,漫画式的演法,往往被用在比较低龄、小制作的轻喜剧里。 而以这个标准说,《太子升职记》,已算是这个层级作品里的经典模板。 这部服化道粗糙、情节老套、逻辑混乱、故事胡来的小制作电视剧。 在当年,却意外黑马,人人上头,朋友圈目之所及处,皆是它的截图。 《太子妃升职记》的成功经验,如今只知装疯卖傻、调滤镜的古装轻喜剧,却怎么都学不会。 既然做轻喜剧,披皮精致不重要,真正会用画面讲故事才重要。 云浅月穿越后自宫中醒来那段戏,和《太子妃》张芃芃穿越醒来那段戏,坦白说,相似度很高。 桥段都是在宫中醒来——照镜子尖叫——丫鬟赶来、哭哭啼啼——得知现实,问身份和年份。 既然有抄作业的痕迹,那么从这两个不同剧的两个相似桥段中,我们大致可以看出有感染力的漫画演技,和想当然的漫画演技的不同。 拿看镜子那段来说—— 云浅月照了一下铜镜,就面容扭曲地发出尖叫,又很快就接受事实。 本应是情绪关键点,但情节递进却非常敷衍,于是看起来一惊一乍,毫无感染力。 《太子妃》里穿越的那段戏,在情绪递进,和喜感的设计上,则精细得多。 张芃芃从镜中意识到自己容貌的改变后,经历了一段有层次的确认过程。 从看镜子、到摸自己脸、再到摸镜子。 最后,由于张芃芃是男穿女,她还摸了胸,最后才猛地脱裤子看裆,发出尖叫。 漫画演法特别要求演员和主创团队的喜感。 《太子妃》里的漫画演法能立得起来,还在于里边不是让张芃芃一人演发疯的独角戏。 所有人物关系、互动都是有趣的。 张芃芃满口现代用语,质问太医:你丫谁啊? 太医一脸懵逼:我丫是宋太医。 和贴身丫鬟绿篱的关系也具有喜剧张力。 一个忠心耿耿,哭哭啼啼,一个心怀鬼胎,又由于灵魂直男,拿美女的眼泪没法。 放在一起,鸡同鸭讲,全是荒谬滑稽。 而《皎若云间月》中的开场,也给云浅月安了个哭哭啼啼的宫女。 但情节上全无性格刻画,特征不突出,完全不知她为何而哭,全无绿篱的可爱,大有照猫画虎那味。 举个例子,女主角问丫鬟自己是谁,云浅月的丫鬟只一句"大名鼎鼎的云郡主"就匆匆了事。 看几乎一样的桥段,《太子妃》对绿篱是怎么安排的—— 她眼中还含泪,立马破涕为笑,当即摇起了花手唱自家娘娘的彩虹屁。 一个无脑吹主子、爱哭爱笑的忠诚小丫鬟的形象,就到位了。 注意力永远只在女主、男主、男二几个人身上的无脑古偶永远不懂,配角足够可爱也是能够为主角增色的。 因为人物永远是在各种复杂的人物关系里立起来的,面对NPC式的配角,主角再怎么眉飞色舞也无用。 再,为了渲染笑果,使得漫画演法不违和。 《太子妃》有很多喜剧镜头语言,帮助演员的颜艺产生喜剧效果。 比起干巴的古偶镜头,有了镜头艺术的帮助,颜艺的喜剧张力就出来了。 反之,想塑造漫画式沙雕女主,镜头语言却平庸无设计的《皎若云间月》,就显得四不像。 当然除了主创团队对于喜剧氛围的营造,张天爱对于张芃芃的塑造,也比张芷溪的云浅月更胜一筹。 想以漫画式演技掩盖演技不足的女演员有很多。 但把漫画演法演好的,张天爱算一个。 回过去看上面的动图对比便可知,张天爱的演艺表演,传达出的信息是准确的:拉肚子。 相较之下,张芷溪的夸张的颜艺却很多余,单看图片,你完全不懂她挤眉弄眼是在表达什么。 准不准确,决定了两人漫画演法的喜剧张力。 和云浅月一样,张天爱的张芃芃,面部小动作也很多。 但每一个动作都不是无目的的箭,皆有动机。 有时是计从心头来,有时是好色偷窥的掩饰。 漫画演法在于把所有喜怒哀乐都具象化到脸上。 但也要求每一个脸部小动作,背后都有精准的情绪,甚至还有一系列的心理递进。 比如太子归来,抬手要更衣,张芃芃却以为是太子求抱,那段尴尬戏。 从意识到自己出丑,到不忍直视,到慢慢滑出镜头。 看似无心,其实全是设计。 而对比云浅月的表现,其心理递进,就是混乱地撒泼,无可爱更无搞笑可言。 张芷溪的漫画演法,失败之处,除了没有制造喜感的能力之外。 还在于,她错把一种喜剧技巧,当作了一种自成体系的表演流派。 只知挤眉弄眼地在"型"上作文章,却不知以真实可感的细节、情绪塑造人物。 对比张芃芃与云浅月得知穿越后尖叫那段戏。 张天爱的表演方式,仍旧比较现实主义。 双眼泛红、青筋暴起,使人确实相信的她难以置信的崩溃情绪。 相较之下,张芷溪的表演法就是彻头彻尾动画片式的,所有情绪刻画都很儿戏。 可,漫画演法的问题就在,一个角色绝不可能从头到尾都用漫画演法来立起来。 如果没有一个瞬间,让观众对这个角色产生信念感,那么在此之上所有的夸张演绎,都会使这个角色整个垮掉。 所以,拿漫画演法作演技偷懒的遮羞布,根本是不可能的。 因为它充其量是一种喜剧表现方式。 想起《脱口秀大会》有一期,一个非脱口秀演员上台讲,效果反而奇好。 底下的脱口秀演员不禁感叹:当你越想刻意逗笑观众,他们越不笑。 这其中便有一个人物信念感的问题。 一个人越沉浸于逻辑自洽的自我中,而并非有意讨笑献媚。 他所刻画的人物就越显真实,因此呈现出一种一本正经地讲荒谬事的喜剧张力。 脱口秀演员每个人都有人设,有的是已婚妇女、有的是单身屌丝、有的是车间女工、有的是高薪码农。 新演员初舞台,一定会从自身的人设开始作文章,以求先把人物立住,再作展开。 这一点,喜剧和所有戏剧有一点是共通的:戏,永远是在立人。 技巧能够发挥效能,永远是在塑造了真实可感的人物的前提上的。 我们回看一些具有颜艺、无厘头元素的高分、经典剧作。 它们戳人的,根本不是那一帧帧夸张到脱离现实的肢体动作和面部表情。 而是隐藏在这些不合常理的表现方式下,人物真实血肉筋骨。 好比柳飘飘和尹天仇,在海边骂骂咧咧"擦唇膏"那段戏。 说是擦唇膏,其实是索吻。 看似口吐芬芳,其实是动了真情的男女,面对喜欢的人的拙劣和小心翼翼。 粗鄙的形式,浪漫的内核。 形式和内容的错位,即制造了荒谬的喜感,又使爱情这一云端上的主题,在市井泥沼中滚了几滚,接了地气,反而真实可爱。 而没有一种艺术形式,是不用基于现实观察的。 回过来看如今市面上那些滤镜精美的轻喜剧、五官乱飞还自以为好笑的演员们。 未必太小看了观众的笑点。 也太小看了一个人物真实人生的创作空间。 除了逗乐自己,没人car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