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届的华鼎奖,因受疫情影响。 悄无声息地揭晓了。 虽然无嘉宾无观众,但光看得奖名单就能感觉到,不马虎。 刘德华、巩俐分别获得最佳男、女主。 万玛才旦凭借《气球》获得最佳导演。 朱媛媛、高亚麟是最佳女配、男配。 《八佰》捧回最佳影片。 每次碰上这类颁奖,为获奖者开心,觉得实至名归的同时。 也会替实力相当的"遗珠"们感到遗憾。 比如:张译。 倒退十年,或许很难想象。 当时还默默无闻的张译,有一天能跟刘德华、张震、于和伟这些早就红遍大江南北的演员,同台追逐一项国内电影专业大奖。 但十年之后,2020年,却是名副其实的"张译"年。 《八佰》《我和我的家乡》《金刚川》《一秒钟》。 张译的脸,足足在电影院里霸屏近一年,这一年他身上累计的票房,也冲破了100亿大关。 又一个百亿男演员。 张译这样稳扎能打的老实演员,的确很受导演喜欢。 翻开他的履历,合作过的导演,从张艺谋、陈可辛到贾樟柯、林超贤、冯小刚、曹保平、管虎,或是一开始带他入行的康洪雷。 都是内娱响当当的,叫得上名字的人物。 他是大器晚成。 但,也赢在了大器晚成。 他带着80年代的文青气,也有尚未抛却的童趣,他是一个孤独的人。 在易立竞的采访中,他也说自己是一直在"流浪",漂泊感,谦卑感,让他沉得住气。 也许,张译听过这样一首诗—— 在夜色中我有三次受难:流浪、爱情、生存 我有三种幸福:诗歌、王位、太阳 —— 1988.2.28夜,海子 今天,我们就来聊聊张译的"流浪,爱情,生存"。 先说流浪。 张译在与易立竞的对谈里,说过这样的一句话—— 我已经在肉体上太漂泊了 至少我的心别 "零碎",这一词的分量,比"破碎"要重得多。 零碎,是不值钱,但,他又希望自己的心,也别太不值钱了。 从19岁就开始北漂,青年时期的张译,求学路十分坎坷。 也许,老天就想着作贱他一番,才能任他在之后活得出彩。 开始,张译想当播音员。 高二就试着报考北京广播学院,专业第一。 但,没有高考成绩自然不予通过。 终于等他高考填报志愿时,三个志愿都填上了北京广播学院,以为这回一定能上。 可没料到,北广在黑龙江的招生名额只有两名。 排名第三的他,落榜了。 接着,自费上了哈尔滨话剧学院。 张译这才发现,表演,是另一片新天地。 一个少年开始有了对艺术产生不切实际的追求和梦想,并不可怕。 可怕的是。 为了这个梦想,他孤注一掷,偏执地想与天对赌自己仅有的青春。 到了北京,他报考了解放军艺术学院,报了中戏,都一一碰壁。 直到碰见北京军区的战友文工团,才让这个怀才不遇的小伙子有一线生机。 半年后,他终于拿到了战友文工团的录取通知书。 虽然自费,但也算有学上了。 一年4500的学费,在90年代,还不是个小数目。 张译说,山东人独有的爱面子,在军营里被打碎,揉合,重新组装。 在部队里,他第一次认识到自己长得丑,还丑得平庸。 演戏也差,差得没有一点进步的可能。 渐渐地,就连团里的演出,也不怎么让他上。 张译就这样,被调去当了文员,写报告、出宣传稿,团里人都知道,张译演戏就是个死。 压死梦想的稻草一根又一根,其中,还有父亲给他寄来的两本《公文写作大全》和《公文写作技巧》。 在这场关于"梦想"的漂泊里,他看不到头。 导演胡玫跟张译说,28岁之前还没火,那就洗洗睡吧。 这个时候的张译,27岁。 还好,老天爷还是向他抛下了橄榄枝。 《民工》,成了他跑的第一个龙套。也是他第一次遇见康洪雷。 演完《民工》,在康导的下一部戏里,靠着3000多字儿的角色分析和热爱,又接下了另一个角色—— 《士兵突击》里的史今班长。 在他出场的短短时间里,有这么一个场景让人印象深刻: 当汽车路过天安门时,即将退役的史班长嘴里含着大白兔奶糖,哭得毫无形象可言。 剧中,史班长告别自己的军旅生涯。 现实中的张译,也到了该转业的时候了。 离开部队这个大集体后,他何去何从。 张译心里没数,只是知道自己又该漂了。 感谢《士兵突击》,"史今班长"虽然只有短短9集的戏份,却让张译从此留下了姓名,甚至开始小有名气。 可小有名气又怎样。 他还是在跑组和跑组的路上,拼命找寻一切可能让他演戏的机会。 《士兵突击》最火的时候,我仍是穷光蛋一个。白天仍旧是拿着简历挨个剧组跑,但晚上就有可能要去出席一个很隆重很光鲜的活动。这种天上地下的生活没多少人能受得了,但是我没事,因为这种生活,我在部队早就经历过了。 三年后的《我的团长我的团》,才是张译的翻身仗。 31岁的张译,靠着"孟凡了"这一兵油子的角色,彻底打开了自己的"演绎"世界。 全剧1500场戏,张译的戏份就占了1450场左右; 173天的拍摄里,剧组经历了两次重大安全事故,但还是咬牙坚持了下来; 为了演好"烦啦"的瘸腿,张译就这么瘸着走3个多月路,拍完之后,发现左腿竟然比右腿短了几厘米。 拍完这部剧后,他,段奕宏,张国强等主要演员,直到现在,还没能完全从云南那片埋藏着远征军将士们遗骨的森林里走出来...... 这戏太难了。可,却让张译登上了演技的红利期。 他火了。 除了军旅系列的电视剧之外,都市家庭剧也开始找他,甚至,还有了电影邀约。 另一种流浪又开始了。 他随着剧组东奔西走,从这个剧组到另一个剧组。 他最忙的时候,三部电影的拍摄时间都重叠了。 高强度工作之下,一天只有两三个小时休息。 这种流浪的生活,张译说,是工作所迫,但也挺开心的。 漂泊,总比闲在一个地方要好得多。 对于张译来说,不见得有个家,就不再漂泊。 他是注定孤独,注定漂泊的。 人群中他是内敛沉默的,甚至是不知所措的。 也是因为这份与生俱来的敏感、沉默,使他能沉淀下来,去观察,去思考。 在他的书里有过这样一句话: 注定我这一辈子只能是一个孤独的行者,浪迹天涯。 ——张译《不靠谱的演员都爱说如果》 孤独没有什么不好。 易立竞在对谈中,一眼拆穿了他的孤独。 张译在那一瞬间,手指交叠在来一起,有一丝被拆穿的不安。 也很快承认,"对,实际上就是很孤独。" 但,下一秒,他说:"我在寻求转变。" 看,他是随时都在改变着自己,去变得不那么"孤独"。 对于张译来说,"流浪"或是"破碎",是他与孤独共处的最好方式。 正如,《梅兰芳》里齐如山说的: 谁毁了梅兰芳的孤独,谁就毁了梅兰芳。 好的演员,他骨子里是需要疏离于生活的,而流浪,是他最好的生活观察方式。 张译的爱情,来之不易。 漂泊的生活中,爱情也许是一叶扁舟,来载他,也渡他。 在《金星秀》里,张译半开玩笑地说着: 女人是男人的一把刻刀 但要是了解过他的初恋,便会明白,这一刀刀刻下去,是痛的。 部队严禁谈恋爱,可张译还是喜欢上了同班女同学,两人偷偷开展地下恋情。 却被女孩妈妈嫌弃他太丑,迫于无奈,只能分手。 分手四年后,女孩却因车祸,不幸成为植物人,整整昏迷十年。 最后,还是离开了这个世界。 易立竞问他,如果要选择一个已经离开这个世界的人对话,你会选择跟谁。 "我的战友之一",那个跟他恋爱过的女孩。 我也不想跟她说什么 但是我想见见她 张译把这份爱情放在心底许久,在他心里磨成了珍珠。 也因此,在他为数不多的电影里,他演得出爱情的悸动,也能将那缕缕情丝,表现得入木三分。 说两个细节吧—— 《我和我的祖国》,所有人都知道,他只用一个眼神,就演了一出戏。 高远,一个隐姓埋名三年,研究原子弹爆破的科学家,在公交车上,遇到了自己三年前的女朋友。 怎样用眼神传情? 他们在拍戏前,做了很多讨论,想在某个点的时候,相认。 但,这个"点"怎么抓。 有人提议,在任素汐要求男友主动联系自己的时候,张译抬头有所反应。 或是,在谈论女孩曾经记得的黄昏时,张译这个角色有眼神反应。 最终呈现出来,却都不是这样的表达。 而是在车上,女孩跟男友有了一段相隔三年的告白。 当听到"心想就是他了",张译眼神突然变了。 紧紧盯着女孩,怕再一次失去了。就算爱人跟自己说,哪怕塞张纸条呢。 他也还在余震中,没能缓过神儿来。 这是他不知道的细节点,在这个未知的信息背后,隐藏了辜负、错过、后悔,还有深爱。 原来自己逃避三年的爱情,如今依旧还是一片深情不改。可大国小家,舍谁,都难。 这才是让人痛心的。 张译是懂爱情的。 他最爱的王小波,有这样的一句话—— 愿我们的生命力永远旺盛,愿这永恒的痛苦常常来到我们心中,永远燃烧我们刺痛我们。 见到过爱的人,是会明白爱的力量的。 所以, 才有了《鸡毛飞上天》里,他在火车上偶然遇见找了8年的骆玉珠时,那堪称教科书一般的演技。 他明白那种多年未见,终又寻得后的阵痛。 眼泪让嗓子一紧,话也说不出来,低下头平静好一会之后,才喊出来对方的名字。 一声沙哑的,"玉珠"。 他扮演的陈江河,望着终于找到了的骆玉珠,一脸孩子气。 贱贱地笑着,用手抹了把眼泪,又不好意思地笑了起来。 他的失而复得,又一次将他们带回了年轻时那段相依为命的时光。 在张译表演里的爱情,是低眉顺眼的温柔,也是百般克制的激情,甚至还有着孩子气的宠溺。 张译在《我的团长我的团》里,将烦啦与小醉的爱情,表现得几近克制。 但唯独一吻,成了炮火连天之下,最后关头的承诺。 就算如此,他的吻并非"直给"的欲望,更多的,是不舍,是心痛,是从一双嘴唇中渴求获得内心深处的平静。 决绝,颓败,却又灿烂着。 也许,张译的爱情有过大开大合,甚至在他敏感的内心里,爱情会如太阳、秋风一般多变。 可那份炽热,能让爱情尽可能地细水长流。 悲观的人,总是珍视着手里的东西。 就连虚无缥缈的爱情,也渴望咂摸出最后一点甜。 悲观的人,是可以以一点甜,就维持生存的。 对于现在的张译,生存,像是"to be or not to be"一样。 充满戏剧性,也充满了挑战。 成为中国中生代的顶级演员,他对于别人对自己的评价,最喜欢的一句还是贾樟柯的一句:能行。 不是百分之百的好,也不是完全的批评。 更像是一种鼓励,和还有待提高的地步。 这是他最喜欢的评价。 张译的生存法则,很简单,不去做过分的事情,赚不该是自己的钱。 我够好吗?我是那匹良驹么。 在惴惴不安中的生存,总会让他提高警惕,去接触,判断周围的一切。 他不去参加真人秀,是因为自己还不够厚。 经不起太久的消费。 不想爆红,大火。也不想周围有着过多的喧嚣。 他害怕从高温,突然跌落低谷后的低温,也害怕有树倒猢狲散之后的迷茫。 张译是在名利场里看得清楚,明白的人。 在他的书里有过的一句话: 生命如舟,渡人渡己,心地干净,无舟亦无忧。 生存,对他来说已经有了厚重的质地。他也开始考虑,to be 后面的"not to be(死亡)"的事。 如果死亡,他憧憬着还有一日即将复活的日子。把自己冷冻起来,然后等着有朝一日可以解冻。 易立竞不解,问他是很认真地在说么。 他收起笑容,对,很认真在说。 在张译心里,直到死亡,也没想完全放弃。 到了四十知天命的年岁,张译带着他自身还保有难得的干净,如今"成了"。 是角儿也好,是演员也罢。 对他来说,似乎也改变不了他自己是谁。 他是一只纯粹的花瓶,透过太阳,就能一望见底。 他可以是羞涩的,具有孩童一般稚气的,也可以是沉稳的,孤独的漂泊的灵魂。 对他来说,现在的生存,有了另一层意义,他该如何活得更纯粹,彻底。 如何在40岁的关卡上,找到另一个答案。 张译是个看得清楚自己的人,在这混乱的人生里,他可以安稳一隅。 自有自己的好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