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夜爆红，才8天就受伤退圈

　　本文配图选自玉珍奶奶、拉面哥、苏珊大妈等新闻图片，及电影《楚门的世界》剧照。
　　她红得那么突然，却又那么昙花一现。
　　＂96岁奶奶街头摆摊卖菜馍＂的视频，被一个叫志刚的网红拍下之后，彻底火了。
　　但短短8天，她就宣布＂退圈＂。山呼海啸般的围观，彻底搞砸了她有规律的生活。
　　第一条视频发布于4月8日。你或许已经看过，也对奶奶的金句很难忘吧：
　　＂只要钱来得正道，没有不容易的事；来得不正道，再容易也不容易。＂
　　＂年轻年老，不就是眼一睁一合的事吗？＂
　　＂人老了应该有个价值。一天到晚吃饱做饿，打牌打麻将，我觉得不是个事儿，对自己身体不好，对下一代影响也不好！＂
　　被问到＂你快乐吗？＂她说：＂快乐，心里没执着。＂
　　在丧系文化盛行的现在，奶奶的乐观和骨气，像一剂清凉的强心针，精准触到了社畜们的丧点上。
　　奶奶叫张玉珍，河南周口人，在郑州摆摊有三十年左右了，虽然辛苦却规律似钟摆：深夜11点出摊，凌晨5点收摊，上午赶集买菜，下午睡觉。
　　她一边思维清晰接受＂采访＂，一边手脚麻利地做着菜馍，给的馅料特别充足，多到面皮都要包不住了，一看就知道为人实在。
　　主流媒体也关注到了奶奶。很快挖出了她的家庭情况，并不是人们想象中那样被生活毒打的悲情剧本。
　　身份证显示奶奶实际年龄82岁，老伴过世了，三个子女在老家周口，都已经成家立业。她完全可以在家颐养天年，但就是闲不住，想出来做点有价值的事。
　　奶奶彻底火了，买菜馍的人跟着汹涌而来。
　　这些人不只是食客，更有大量的网红主播。他们扛着摄像机举着手机，聚在奶奶的摊子旁边，围得水泄不通。
　　这一幕是奶奶始料未及的，她说：买馍是假，看人是真。
　　大概连拍视频的小伙子自己都意外。这名叫志刚的网红，抖音主页显示，平时单条视频点赞量多数在1万到几十万不等，而置顶的菜馍奶奶这条点赞高达263万。
　　谁都懂，在厮杀激烈的短视频赛道上，单条点赞几百万的爆款，意味着后期大笔变现的机会，或许还有从腰部到肩部的上升可能。
　　这位网红再去看玉珍奶奶的时候，奶奶已经很疲惫了。问她高不高兴，她说：不高兴，累！
　　是真的累。有的人十个八个的买，她不得不准备更多食材，才能不让这些人白跑一趟。
　　▲网友都看不下去了
　　坐着使不上劲，奶奶只能站着工作，一刻不停。和面，擀皮，包馅料，放进炉子烤，还要有一搭没一搭回答顾客的十万个为什么。
　　被一大堆人包围的奶奶显得很小很小，腰背越发弯了，脸上的笑意没了，全是疲惫，看着真的心疼。
　　但不是每个人都这么想。有人孜孜不倦问：奶奶，你家人在哪儿啊？
　　她冷冷回答：地球上。
　　围观者讪讪一笑，但喧闹并没有停止，网红主播们的声音在四周此起彼伏：
　　＂刷一波火箭，一起来看老奶奶的做馍手艺！＂
　　＂礼物刷起来！大家一起买老奶奶的菜馍！＂
　　＂老铁们，快来看最近网上爆红的摆摊奶奶，点击关注我，以后我每天都带你们看奶奶！＂
　　奶奶终于生气了：＂别拍了。＂
　　4月16日凌晨收摊的时候，奶奶对周围的人说：明天开始不出来了，自己腰不好，要在家休养。本来打算悄悄不来就完事的，但她又觉得叫人扑空不好，该给大家一个正面交代。
　　清醒通透有原则，还细心考虑别人的感受，玉珍奶奶的素养碾压了太多受过高等教育的年轻人。
　　只是这8天，莫名被卷入一场过山车式的狂欢，这大约是她前八十多年没有过的奇遇和骚扰。
　　流量狂欢的受害者，玉珍奶奶当然不是第一个，也不会是最后一个。
　　互联网记忆里的上一位，是拉面哥。
　　拉面哥原名程运付，山东临沂一个平凡的农村小哥。2005年开始，他和妻子每天开车带着面粉、案板和大锅，辗转周边几个乡镇集市卖拉面，3元一碗，十多年不涨价，良心到不能再良心。
　　转折点发生在2月23日。一名叫彭佳佳的女孩给他拍了两条47秒的视频，抖音账号一夜涨粉超过50万，点击量1.6亿，拉面哥也＂被走红＂。
　　大量网红主播涌向他所在的小村庄，把两公里的路堵得水泄不通。他没办法再把面摊拉到大集市上，只能在家门口支起炉子。
　　▲网络视频截图，拉面哥所在的村子
　　《南风窗》用幽默的文字描述他走红后的场面：
　　＂3月阳光丰沛的午后，程运付的表大爷坐在高高的山头上，正抽着烟，俯瞰着人群，那是过往80年人生中从未出现过的景象。成千上万人，正为一人而来。＂
　　刚开始，拉面哥还挺开心，觉得生意越来越好了。但当终于发现自己成了人潮汹涌里被围观的那个生物，他心态崩了。
　　他变得害怕，不敢回家，不敢接电话。
　　亲人也跟着受罪。3月19日，拉面哥的妻子在面摊前晕倒，现场一团乱，拉面哥快要急哭了。
　　▲＂拉面嫂＂晕倒，这一幕也被拍了下来
　　送到医院，医生说是劳累过度、压力太大引发的低血糖。
　　在一片云里雾里，拉面哥被拉到了临沂一个网红基地，莫名其妙＂被签约＂。他迅速就后悔了，＂我不明白，我后悔和他签署了这些协议＂，很费了一番周折，在律师帮助下才解了约。
　　除了他本人，＂拉面哥周边＂也被带火起来。
　　村里一个圆脸圆眼睛的漂亮女孩，喊拉面哥二叔。她在路边摆摊卖水饺，被网友赐名＂饺子西施＂，抖音也飞快攒了6万粉丝。
　　拉面哥和饺子西施们的摊点变成了直播现场，上演着蹭热度迷惑行为大赏，有人当场表演＂卖身葬父＂。
　　▲图源：红星新闻
　　拉面哥嘴笨，反复说一句话，＂欢迎来吃面，但别打扰我的生活，我不想火，真不想火。＂
　　他说，自己长期休息不好，实在是太累了。原本只是想跟乡里乡亲一起安安稳稳挣点钱改善生活，如果有机会，想请自己的偶像刘德华吃一碗拉面。
　　不知道他能否如愿。
　　有多少人还记得苏珊大妈？
　　2009年，一个叫苏珊·博伊尔的中年妇女在《英国达人秀》初次亮相。
　　她身材粗壮，羊毛卷短发，脖子上一条金项链，很有辨识度的蜡笔小新眉，激动起来语无伦次。在这之前，她没有一份像样的工作，也没恋爱过。
　　可她一张口，飙出的海豚音清亮高亢直抵人心，瞬间抓住了所有观众。人们这才发现，这位其貌不扬有点土气的大妈，居然是个平平无奇的唱歌小天才。
　　就在达人秀决赛的第二天，苏珊住进了精神病诊所，当时媒体报道＂在周六晚上的演出之后，苏珊筋疲力尽，情绪低落＂。
　　她红了，却不知所措，一切掌声喧闹和打扰都是以往47年的生活经验里从来没有过的。
　　接下来她就像被抽打的陀螺一样高速旋转起来。
　　开始了全球巡演，专辑卖爆2500万张，成为《时代》2009年评选的＂全球最具影响力人物＂第7位，比当年奥巴马的排名都高，她的故事被改编成音乐剧，买下电影版权……
　　走红之后，她像成功人士标配一样，买了一套大房子，上下两层5个卧室。可住了一段日子，她就发现自己一点也不喜欢，＂夜里醒来时，我告诉自己这感觉不对＂。
　　苏珊大妈把豪宅给了侄女住，自己搬回了从前的家，和她的猫相依为命。
　　可是哪里有真正的平静呢？
　　她在苏格兰乡村的家从前安安静静，走红后却有世界各地的媒体记者蹲点守候。
　　出名第二年，苏珊大妈就被一名男子跟踪，对方假扮她家亲戚，多次打进骚扰电话。家人也跟着担心，哥哥就怕妹妹像约翰·列侬一样被人暗杀。
　　苏珊大妈再也回不到从前了。原本就有阿斯伯格综合征（自闭倾向），后来连跟人眼神接触都变得困难。
　　她去超市买东西，被一群未成年人围住，他们追着她到家里，往房子里扔石头。她压力大到言行失控，在机场抢过清洁工的拖把乱舞。两名黑粉在酒店大堂辱骂她，她气愤回骂惊动了警察。
　　在大众眼里，这些反常行为也被解读为＂耍大牌＂＂人品差＂＂疯了＂。
　　我想到电影《楚门的世界》。这部派拉蒙1998年的片子，放到23年后的今天居然谜之相似。
　　小男孩楚门，从生下来那一刻，就生活在世界上最大的摄影棚里。
　　直到三十岁。
　　楚门身边的每一个人，父母、朋友甚至妻子都是演员，蒙在鼓里的只有他一个，就像他的名字——True man。他学说话、学走路，他恋爱、交朋友，他高兴、悲伤，他的一切隐私都被现场直播。
　　24小时×365天×30年，这档真人肥皂剧日夜不断。
　　楚门一直被蒙在鼓里，只有一个善良的女孩给了他暗示，但立刻就被强行带离片场。终于发现真相的时候，楚门的整个世界崩塌了。
　　玉珍奶奶、拉面哥和楚门一样善良而无辜。
　　那些围在她们身边奋力架起摄像机，幻想着借火山喷发式热度一炮而红的网红们，面临的却是另一番欲望与反噬的博弈。
　　《奇葩说》里抛过一个辩题：20岁时有个一夜成名的机会，该不该要？
　　现场初始投票为81：19，大部分观众第一时间按下了＂该要＂的红色按钮。
　　换做是我，假如只有十秒钟考虑时间，也会本能地按下＂要＂。
　　但如果放在一个相对长的周期，深思熟虑之后，或许会有所接受有所拒绝。比如，哪一类成名是以我的心智水平勉强能扛住的；哪一类是累死都接不住，不是超纲就是搞砸，只能忍着诱惑谢绝的。
　　假如有个命运的大红包突然砸到头上，人们往往更关心金额，却忽视了重量。
　　《奇葩说》选手小鹿的观点十分人间清醒：
　　＂一夜成名的你就被封印在一个雕塑里，只要你一动就土崩瓦解，你一动就是偶像失格，最可怕的是一夜成名使我们容易对速成上瘾，一旦经历过速成，你不自觉地会把这种迅速回报、高效回报当作理所当然。＂
　　＂命运随手给你的不一定是馈赠，也可能是溃疡。＂
　　以上金句，送给＂水蛭体质＂的流量狂欢者。
　　不打扰，是给摆摊奶奶们最大的关怀。不投机，是给自己余生最靠谱的交代。
　　来聊聊
　　你生活的城市里，有什么被网红博主包围的打卡地吗？
　　紫宸， 灵魂有香气的女子签约作者。资深编辑、媒体评论员，国家二级心理咨询师，新榜原创top20作者，深度研究中国女性情感和社会心理。
　　王小饼， 灵魂有香气的女子签约作者，一个外表平淡无奇内心却活泼跳脱的射手座少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