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言 美国作家保罗·福赛尔在其所著《格调》里写道:不同的阶层,对待"笑"这样的小事儿是完全不一样的,贫民阶层的女士比中上层的女士笑得更频繁,嘴也咧开得更大,因为底层的人士是各种鸡汤文化的主力消费群体,狂灌鸡汤的人们都沉浸在那种急于告诉人们"我今天很快乐","我很自信"的精神世界里。 不同阶层看似毫无交集,却也互动博弈的很频繁,下层人拼命向上爬,心底里嫉妒、模仿与愤怒,而上层人在害怕底层反叛的同时,又想榨取下层的价值。在激烈博弈之后,逐渐形成"上层社会人帮人,中层社会人不理人,下层社会人踩人"的现象。 电影《寄生虫》海报 电影《燃烧》海报 近些年来,社会阶层间博弈现状的表达与批判,在韩国电影里表现最为明显。对韩国电影而言,直击社会现实问题逐渐成为长久且重要的命题。在韩国导演中,奉俊昊、李沧东和朴赞郁等都着力对韩国社会问题的描述和挖掘。 韩国导演奉俊昊(左)和李沧东(右) 由导演李沧东执导的《燃烧》在第71届戛纳国际电影节中创下了场刊最高评分的纪录,其将视像的焦点对准韩国的年轻人,借助一系列扑朔迷离的失踪案呈现社会的真实写照与反映社会的现实问题。 而导演奉俊昊相继执导了多部脍炙人口的影片,如《汉江怪物》《母亲》《雪国列车》等,都从社会底层人物视角切入,攫取和展示生活的样貌。而其执导的《寄生虫》更是荣获第92届奥斯卡金像奖中获得四项大奖:最佳影片、最佳导演、最佳原创剧本以及最佳国际影片大奖。 李沧东的《燃烧》、奉俊昊的《寄生虫》,都精准的聚焦到"阶级"敏感话题。虽然,两部电影都把社会阶层故事放到镜框里,描述不同阶级间的矛盾和差异,但却给出了不同视角,对社会分层的镜像表达与主题叙述也有着不同的呈现路径。主题表达的不同传递:间接讽刺寓意与宗教伦理意味 罗杰·加洛蒂在其《论无边的现实主义》中曾提出:"一切真正的艺术品都表现在人在世界上存在的一种形式。"作为艺术表现形式,电影无疑具有传递价值观和挖掘信息的重要作用。 随着时代的发展变化以及文化的多元嬗变,韩国电影越来越倾向于取材现实生活、批判现实问题等叙事策略。因此,现实主义题材的电影越来越受到国际的广泛认可与赞扬。 很明显,李沧东和奉俊昊都生存于韩国社会的后现代进程中,作品也多是现实主义题材,体现出传统文化逐渐"去中心化"的特点。 电影的主题也定位于现实主义题材下的"人性"与"社会"的双重内涵,但主题表达上却存在本质区别。 电影《寄生虫》剧照《寄生虫》:间接讽刺寓意 《寄生虫》从揭露资本主义社会贫富差距的主题出发,通过"寄生虫"这一物化概念贯穿影片始终,间接反映和讽刺韩国社会背后严重的贫富差距悬殊和阶级固化的社会问题。 对于"寄生虫"概念,导演奉俊昊在接受媒体采访时提到"不同阶级之间难以平等共存,导致下位者不得不寄生于上位者之中"。 影片刻画出代表社会底层的金家,他们不安于现状,试图逾越难以跨越的阶级鸿沟,尝试"寄生"在社会上层的朴家,仿佛跃升为富人阶层,这种生存状态在影片中被讽刺为"寄生虫"。 电影《寄生虫》影片画面 符号是信息的外在形式或物质载体,是信息表达和传播的中介,本质同语言一样,是一种特殊的社会现象。影片中大量使用了符号语言,如"气味""阶梯"符号。 《寄生虫》中最着力刻画强调的符号是"气味"。此处,上流社会并非"香",而是他们"无异味"。对秩序与整洁的追求成为上流社会的标准。而底层社会的"气味"代指的是他们的"穷味",是他们所处的生存环境中难以用语言描述的"气味"。此外,"楼梯"也是对社会阶层的间接讽刺,为顶端和底层的鲜明对比做了生动和形象的铺垫。如,暴雨夜,金家从朴家的过程一直向下,经过一个又一个的斜坡、阶梯、隧道,才到达半地下室。 电影《寄生虫》影片画面 《寄生虫》将真实的历史语境与现实社会问题杂糅嵌入,试图呈现出底层群体的生存困境进而反思韩国的社会问题。由此,不同于《燃烧》,《寄生虫》最大特点就是充斥着大量的间接讽刺意味。《燃烧》:宗教伦理意味 相比之下,《燃烧》走的是偏艺术片的路子,主题表达比较隐晦,需要观众去挖。但导演李沧东所秉持的现实主义创作态度,为其作品倾注了一种自下而上的人文关怀与哲理思辨色彩。 电影《燃烧》影片画面 《燃烧》的主旨仍是反映贫富阶级的差异。失踪女在影片里很明确的说了穷人的恶是小恶,富人的恶是大恶。在影片中,我们可以看到人性的空虚,没钱的羡慕有钱的,有钱的不一定心理是健全的,人总在不满足中虚度光阴,追求那些不属于自己的东西。 影片多次揭示了人性与社会复杂之间的必然性,不断激发观影人对生命价值的拷问和对生命意义的追溯。 电影《燃烧》影片画面 影片刻画最为典型的两个人物是:李钟秀和申惠美。生活在社会底层的他们努力与社会抗争,而在现实社会情境之下处境并没有好转反而愈演愈烈,于是就造就压抑愤怒的李钟秀和丧失自我的申惠美。而俩人的生存现状也间接地反映出韩国年轻人的生存状态,在韩国社会年轻人所面临的就业和生存困境。 导演李沧东通过两个典型人物的塑造真实描绘出现代人存在的异化和孤独状态,让人心存悲悯却也值得深思。而一定程度上,这种态度带有一种"异端立场"的宗教意味的边缘人群和底层民众的内心的残缺与痛苦。叙事策略的不同处理:荒诞喜剧与虚实结合 韩国现实主义题材电影对现实的反映更加强化,在艺术的表现上具有更强的完整度,观众的接受程度比较好。在叙事策略上,《寄生虫》和《燃烧》都是从现实出发刻画和塑造人物。但在具体叙事策略的处理上,两部电影却呈现出两种不同的叙事艺术。《寄生虫》:荒诞喜剧 有学者指出:"荒诞现实主义用夸张的手段书写世界的荒诞与错乱,呈现世界的本质,最终回归对现实的批判"。 《寄生虫》带有明显的荒诞现实主义的叙事方法的特点,故事情节上设置了很多荒诞离奇的情节和夸张的表现手法,并借助喜剧冲突加深人们对社会底层和边缘人群的认知,促使剧情更加丰满有趣、层层递进。 电影《寄生虫》影片画面 如,影片开头,基宇举着手机四处寻找WIFI信号,背景是一家人杂乱不堪的居住环境;街道上消毒车经过,本应紧闭门窗,父亲让窗子开着给家里免费消毒杀虫,搞得家里乌烟瘴气。基宇重新连上了网络,一家人坐在一起举杯庆祝。此外,金家通过一人带一人的方式逐渐进入朴家,最后鸠占鹊巢,这种夸张的手段为影片喜剧式的叙事艺术做了丰满的铺垫。 电影《寄生虫》影片画面 显然,奉俊昊的荒诞幽默绝不满足于"喜剧",夸张情节背后是试图向我们展示底层群体的生存现状,贫穷、地位低下,哪怕每个人都有长处也无法跨越阶级改变现在的生活。这样的生活让他们渴望改变命运,抓住一丝希望生怕错过。 导演通过荒诞喜剧式的叙事手法,再现底层群体的生存现状,无法跨越的阶级背后也是对现实社会的批判和讽刺。《燃烧》:虚实结合 虚实叙事的最早使用风格来自小说创作,是文学写作中非常典型的创作方式,后续被电影界广泛采纳和使用。 李沧东的《燃烧》采用虚实结合的叙事,剧情由现实和小说两部分组成,故事主体改编自日本作家村上春树的《烧仓房》。 电影《燃烧》影片画面 借助村上春树小说的情绪来凸显出电影的文学性,李沧东明显是放大了小说的悬疑,让电影中布满了猫、手表、枯井等符号,虚虚实实、亦真亦假,让电影层层叠叠具有丰富的解读空间,但这也极大阻碍了观众对电影的直接感受和理解。 这也是《燃烧》的迷人之处,它在虚实之间游荡,以及无限的回味空间,它并不是直接的"社会问题电影"。如果是"实",那么钟秀最后的报复将是对有权阶层的有力告诫,有恃无恐的剥削最后只会是"吾及汝偕亡"。如果是"虚",一切只是钟秀的臆测和"写作",那么三个主角被暗无天日的虚无所困也会令观众们心有戚戚,并反思"人为何而存在"的命题。 电影《燃烧》影片画面 这种虚实相生的手法,凸显出主观感受的真实性,和导演想表达的主题非常契合。导演诱导观众和钟秀一起愤怒,一起燃烧,然后共同完成一次罪恶的谋杀。镜语特征的不同表现:人本主义修饰和美学主义宣泄 国际美学大师、艺术心理学的奠基人、哈佛大学著名教授鲁道夫·阿恩海姆认为:"表现型是所有知觉范畴中最有意思的一个范畴,而所有其他的知觉范畴最终也是通过唤起视知觉张力来增加作品的表现型。" 作为独特的语言表达方式,电影镜头能够起到文化传递与导向的作用,而奉俊昊与李沧东分别用不同的镜语特征描述了不同的现实主义艺术世界。《寄生虫》:人本主义修饰 马斯洛在代表作《动机与人格》中将人的需要归纳为一个递进的层次体系,由低到高依次分为生理的需要、安全的需要、爱与归属的需要、尊重的需要和自我实现的需要五个层次。人优先满足低层次的需要,当其得到满足后,高一层需要随之出现。 在《寄生虫》中,金家靠叠披萨盒维持生计、生存条件比较差,甚至连温饱都很难解决,他们为满足基本生存需求,却又想不劳而获,想到了寄生于朴家的方法,种种意外的发生虽有无奈存在,却也表现出人性深处的贪欲,为了利益逐渐走向深渊。 电影《寄生虫》影片画面 而朴家作为富人家庭,基本的生存和安全需求以及自我实现得到满足,他们看起来也更简单和善良。 电影《寄生虫》影片画面 两个群体的生活细节形成鲜明的对比,在生存道路上各自都有着不同的目标与需求。最终金家的遭遇也让观众有更多反思,或许也正是人本主义所强调的:虽然人会有不同的需求层次,但每个需求的实现与满足都应该建立在个体勤奋、踏实、努力的基础上,才能改变生存状态和需求体验。《燃烧》:美学主义宣泄 现代主义电影美学呈现出多元的趋势,几乎每位导演都有着自己独特的风格,而李沧东则将韩国文化中的忧闷、低沉和沉静等审美理念融入电影作品之中,而这些也成就了电影画面的唯美基调,却仍然保留了真实生活的繁缛复杂。 但李沧东并不是仅仅强调镜头的唯美,而是在唯美的背后刻画出反映人物的复杂内心和社会的艰难坎坷。李沧东用唯美的镜头表达理想者的纯情,用唯美的镜头替理想者宣泄,宣泄命运和社会的不公。 电影《燃烧》影片画面 如《燃烧》中惠美跳过两次"Little Hunger"(饥饿之舞),在美丽的舞蹈背后是惠美的自嘲与悲凉。"被烧掉的仓房都是‘废弃的’"的语境给具象化了,"废弃"偷换成了"无用",暗指上流阶层眼中无关紧要的底层草民。导演李沧东在接受采访时表示,"这世界上所有事物都是great hunger,那夜空的星星之所以闪烁是因为它们知道自己的光正变得隐约而即将消失的事实,所以跳起了great hunger的舞蹈。黎明草叶上的露珠是星星的眼泪。 电影《燃烧》影片画面 《燃烧》以唯美的将头所彰显的既是电影中的青年,也是韩国当今时代下的青年状态,而这种状态的视觉呈现是基于美学镜语特征下的彰显。写在最后 近年来,韩国社会流行的"2030代汤匙阶级论 "颇能印证韩国社会阶层的固化严重。"汤匙阶级论"即借用"含着银汤匙出生"的英语惯用语,根据父母的经济能力而非个人能力将韩国年轻人划分为金汤匙、银汤匙、铜汤匙、土汤匙等阶级。而这一说法普遍被韩国人所接受,体现了韩国民主存在内心的"社会阶层分化"的心理特征。 "2030代汤匙阶级论 "将20-39岁年轻人的父母年收入等家庭背景比喻为各种不同的"勺子" 作为韩国电影界具有代表意义的鬼才导演,导演奉俊昊和李沧东可以说都具备了极高的社会问题意识,而这种意识普遍的反映在他们所执导的电影里。 电影《燃烧》海报 《寄生虫》与《燃烧》都是讨论韩国社会的阶层分化、贫富差距等问题,都有社会底层人物因愤怒持刀杀人的情节,但呈现方式与关注议题迥异,前者以三个家庭的关系制造惊悚情节剧,后者以三个年轻人的关系关注青年的现实与精神困境。虽然意义完全不一样的。但表达的是不同阶级之间的不容性,却是一致的。 《寄生虫》作为类型片通过高级的视听语言、流畅的情节叙事与独特的阶层叙事,巧妙地缝合进贫富差距与阶层对立等社会问题,底层人物生存困境和社会阶层固化所带来的隐痛,都在诙谐和幽默中逐渐生成和催化。 电影《寄生虫》海报 《燃烧》则都是善感的思考型人物,无关阶层却又在描述阶层。他们有关于"小饥饿"与"大饥饿"的讨论:处于社会底层的惠美与钟秀在"小饥饿"中挣扎(关于身体的、物质的饥饿),而由于善感和孤独与对不公结构的困惑,亦在"大饥饿"中,即,探究生命意义。 综上所述,虽然导演奉俊昊、李沧东两者对现实主义的写照存在诸多差异,但都是在"回应社会问题",聚焦于这种阶层鸿沟巨大的两类人的接触互动,精准的表现了人和人的差异。 但是,电影终归是商业电影,在回应当代社会结构问题时同样存在着无力感,况且"回应社会问题"也不是其本意,其本质是制造奇观、幻觉与娱乐,最大可能地吸引观众,达到牟利之目的。 ------------------- END ---------------- 文/星壹 (本文原创,如需转载请标明出处;图片来自网络,如侵权请联系删除) 如果您对本文喜欢,欢迎关注@星壹娱乐。星壹会持续输出高质量、原创文章,解读娱乐领域最新的热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