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妻离婚,谁都不要6岁女儿怎么办?
Chapter1
因为不是亲生的,爸妈离婚的时候都不想要我。
我爸想的是以后再婚,别管娶个大闺女还是二婚的小媳妇,还能那么背再找个不会生养的?到时候早晚有自己的孩子,我站在跟前,不正成了他迈向幸福的绊脚石么?
我妈平时对我不错,可她没有能力,盼着我爸能带我走,此时见他态度坚决,她也不说话了。
我奶在旁边劝着说:"美霞,你带小夏走吧。走到哪里是个伴,养大了以后也是个依靠。"
我妈就气鼓鼓地抬起头,瞪着我奶:"说的好听,你们都为自己盘算的好,我就该让个没血缘的孩子拖累一辈子。你自己也是改嫁的,要不是你当时无儿无女,没拖累,你能这么好进这家门。"一时把我奶噎得说不上话来。
我爷在客厅用力拍了拍桌子:"孩子的问题不解决这婚你们离不了。大国,你是男人,当时领养的时候,都说了和自己亲生的一样,咱们老刘家不能做不仁义的事,这孩子咱留下了。"
我爸摇晃着脑袋说:"爸,这不是吃口饭的事。"
我奶一锤定音:"你爸岁数大了,我还有精力呢,放我这里,你们都不为难。"
那年我六岁,懵懵懂懂又啥都明白,畏畏缩缩地站在奶奶旁边。
我妈走的时候我拉了她一下,她摸了摸我的脸,又从包里拿出两个糖果花样的发卡,塞到我手里,那是过年逛街的时候我跟她要过的,15块钱一个,当时她没舍得给我买。
她抱了抱我,在我耳边说:"夏,我养了你这几年,别怪我心狠,是你爸太狠了。"
她打开门出去的时候,外面的太阳很大,白晃晃的一片,等我反应过来跑过去,早没了她的影子。
爷爷在后边喊:"滚!滚!都是三十来岁的人了,还要老子给你们擦屁股,都滚!"
奶奶过来搂着我。我爸想说点什么,又什么都没说,走的时候也没看我一眼。
爷爷过了一会儿才说:"这孩子,没教好呢,挣点钱就不是他了,一点责任心没有,就是苦了小夏了。"
我奶就摸着我的脑袋说:"苦啥,我还不到60岁,有咱口吃的,就有她口吃的,能养大,孩子长的快着呢。"
Chapter2
奶奶三十岁来的这个家,她比爷爷小八岁。
她嫁过人,据说嫁过去丈夫没多久就去世了。那时候乡下人都迷信,大家都说她命硬,克夫。拖到三十来岁,才有人跟她说了爷爷。爷爷的第一任妻子是生病没的,我爸自小就淘气,三天两头让人找到家里来,我爷爷被折腾得焦头烂额。托了媒人,直说找个有主见,对孩子好的,能管孩子的。我奶后来又生了我二叔,一直任劳任怨的伺候着一家老小。
晚上我和奶奶钻一个被窝,她的手很糙,一点点抚摸我的脊背,给我哼过时的民谣。我说:"奶,为啥不给我找自己的亲爸妈。"
她说:"跟着爷爷奶奶不好吗?"
我说:"不是,我梦里咋老梦见他们,就是看不清脸。"
"傻娃,他们在南方,离这儿远着呢,他们忙着给你挣钱呢,等你长大了就送你回去。"
"奶,我亲妈长得好看么,和我妈比谁好看?"
"都好看,明天上学呢,闭眼赶紧睡。"
后来长大才知道,送养的时候,中间人就告诉了奶奶,我的亲生爸妈不是夫妻,这辈子都不希望我再去打扰他们。
奶奶从没想过送我走,她怕我被人嫌弃,过得不好。她总说:"阿猫阿狗养大了都有感情,何况人呢?"
爷爷身体不好,药都一把一把地吃,许是病痛让心里不顺畅,不时就要发通脾气,骂起人来整个院子都听得清。
我自然不与他亲近,每天躲得远远的。记忆里有天早上我没睡醒,吃饭的时候没注意,把碗扣了,金黄的玉米粥撒了一地,我看他瞪起眼,以为他要动手,吓得躲在沙发后面,背着手,不敢看他。
等了半天,他只是说了一个字:"给!"
我抬眼看,他把碗里的煮鸡蛋递给了我。那是他补身体的鸡蛋,奶奶每天只煮一个给他,小叔叔都没有。
我愣在那里,奶奶一边擦着桌子一边说:"你爷给你的,拿着。"
那个鸡蛋真香,我一边吃,一边掉眼泪。爷爷又没好气的说:"哭啥,我又没说你啥,我也没死。"
奶奶就拍下爷爷的肩膀:"孩子就是让你吓得,你就不能好好说话。"
奶奶刷碗的时候,拿块搌布让我站在旁边,她刷好了,让我拿布擦干。
她说:"夏呀,姑娘家就是要把家收拾利索,要会算计着干活,这都是以后自己生活的资本。我夏啥都做得好,将来准能嫁个好婆家。"
"奶,我爷天天生气,是不是因为你留下了我?"
"胡说,这话让你爷听见,那是拿锥子扎他的心窝呢。你是他第一个孙女,也是唯一一个孙辈的娃娃,你一点点大的时候,都长在他怀里。他是身子难受,不爽利才发火的。"
"那咋能让我爷身子好受,爽利?我看他天天吃药。"
"你陪他聊聊天,给他找点事干,转移转移他的注意力。"
我不说话,我从心里怕他,我只愿意做奶奶的小尾巴。
奶奶扳着我的肩膀跟我说:"夏,做人不能自怨自艾,人活着难呢。不能让别人去适应你,你要学会去适应环境,和别人都处的来,路就越走越宽了,人就越活越好了。"
Chapter3
爷爷练得一手好字,每天午睡后,都在茶几上铺上厚厚的报纸,点上一根熏香,拿出笔墨纸砚写一会儿。
我站在不远的地方看他。我喜欢闻檀香和墨汁混合的味道,不自觉就使劲吸吸鼻子。
他抬头看一眼,接着写他的,我因为好奇,壮着胆子悄悄挪到沙发旁边,用手指偷偷去沾墨盒里的墨汁。
他用毛笔杆轻轻敲我的手,我慌忙把手缩回去,抬眼看他,眼里都是惊慌。他沉默了一会儿说:"你给我磨墨吧,会么?"
我摇摇头。他耐下心来,让我拿起墨锭,他捏着我的手,一点点旋转,嘴里说着:"第一要注意加水,你看我加多少,以后你就加多少,多了不行,多了就晃出砚池了,磨墨的时候要注意三点,墨锭摇捏正,抓平,重按慢磨,不能图快,慢慢来,要顺时针方向沿着圆砚的边壁画圆圈。"
我按着他的指示一步一步来,一时间屋里安静得掉根针都听得到。奶奶偶尔从屋外探个头,很快又去忙活别的。
吃晚饭的时候,他破天荒表扬了我:"小夏比她爸和她小叔都强,他们小时候可没这么坐得住,静得下心。"
奶奶把一筷子土豆丝夹到我碗里笑着说:"我也不懂,你看着好就行,别光让孩子磨墨,也把你那个什么欧楷教孩子写写,技多不压人。"
爷爷看看我,我鼓着勇气说:"爷爷,我想学,我努力。"
我爸给我找了后妈。我放学回来的时候,就看到奶奶在厨房里忙活着烧菜。爸爸让我叫她杨姨。我叫了,她也只是淡淡的嗯了一声。
我进厨房帮忙,奶奶问我喜欢她么。我说,我爸喜欢就行。奶奶说:"你下学饿不饿,我切了火腿,你洗洗手,先吃几片垫垫。"我在后边搂着奶奶的腰说:"奶,我就想和你,和爷爷在一起。"奶奶拍拍我的手,"我明白。"
吃饭的时候,杨姨还是婉转地提出来:"其他都没什么,小夏不能和我们一起住,我和大国会有自己的孩子,我工作也忙,没有那么多的精力照顾她。"
奶奶的话说得直接:"孩子放我这里,我好好带着都没问题,但是我们岁数大了,要是有什么事儿,孩子你们必须管。因为现在我们没瞒着你,你知道这个娃的存在。"
杨姨没说话,奶奶接着说:"平时我们照顾,但是需要你们出面的时候,谁也不能掉链子。"
我爸说:"今天就是大家都见见,认识认识,有什么以后说,多吃点菜。"
我爷就给了一句:"小夏上学、生活的费用不用你们出,我有退休金,够用。"
晚上爷爷和奶奶在院子里乘凉,我拿着扇子扑萤火虫。爷爷说:"说是个老师,看着也算明事理,我看还行。"
奶奶就应和着:"我觉得也行。"
我嘟囔着说:"她不爱搭理我呢,以后我也不搭理她。"
奶奶突然板起脸:"搭不搭理你她都是长辈,该有的礼貌必须有,小夏,奶奶教出来的孩子,可以惯吃惯喝,不能缺教养。下次人来了,你要先打招呼,记住没有。"
"我看得出来,她不喜欢我,她嫌我是多余的。"我赌气说。
"小夏,"爷爷的声音也拔高了:"听爷爷的,不能因为一句话,一个表情看一个人,你要看她咋办事。好多人看到你脸上笑得花一样,嘴巴甜得裹了蜜一样,未必真的对你好,对人要用心品,不能流于表面。"
Chapter4
12岁的时候,我有了和杨姨一起生活的机会。
爷爷突发脑血栓住院,奶奶全程伺候,只能让我先住到爸爸家。
临去的时候奶奶和我说,"到了勤快点,你就对她好,对弟弟好,人心都是肉长的,捂都能捂热了。"
小弟弟四岁,胖嘟嘟的都是肉,已经在小区附近读幼儿园。杨姨对我说不上好,也说不上不好,始终淡淡的。我听奶奶的话,不管她的态度,始终把该做的做好。
她是老师,下班都在六点后,爸爸忙于应酬早归的时候也少,我主动承担起了接弟弟的责任。放学后先到幼儿园接弟弟回家,拿出家里的糕点水果和他分吃了,开开电视,让他看动画片,我再写作业。
阳台上的衣服干了,我看到了就取下来叠好。早上起床她做早饭,我也会主动给弟弟洗脸,或者拿着扫把扫扫地。
有次接弟弟回家,路过街边的炸鸡店,他吵着想吃炸鸡腿,我拿出自己攒了好久的10块钱,买了一个拿回家给他吃。
杨姨回来,他和杨姨说:"姐姐给买鸡腿了,我吃了,姐姐没吃。"
晚上杨姨进我房间,手里拿着五十块钱:"你装好,以后买吃的,有弟弟的,就有你的。用完了再找我拿。不过炸鸡这些东西偶尔吃行,不能总吃,对身体不好。"
我点头说好。
爷爷出院了,杨姨询问我的意见,是和她与爸爸一起生活,还是回奶奶身边去。她说:"我的意思是,你还可以在这里住,毕竟爷爷现在行动不如以前方便了,奶奶可能会顾不上你。"
我想了想,说:"我还是想回奶奶那里去。爷爷奶奶年龄都大了,我可以帮忙照顾他们。你和爸爸也能更安心的工作。"
她后来和奶奶说:"您把小夏教育得真好,这孩子可人疼。"
Chapter5
爷爷已经不能写毛笔字了,我就一个一个写给他看。
我把砚台塞到他手里,和他说:"换您给我磨墨了。"
奶奶说:"得了这个病,要坚持锻炼,好多人后来通过锻炼又恢复了,走路,说话都能和从前一样。"
我缠着爷爷晚饭后陪我出门溜达。他的左腿开始总是伸展不开,一脚深一脚浅,整个人都要靠我支撑,一圈走下来,两个人都是大汗淋淋。
他说话也不清楚,嘴里喊着:"夏,别费劲了,不成了。"
我扶着他,擦把汗给他打气:"爷爷你要努力呀,我还没长大呢,你不成了,谁管我呀。"奶奶擦擦眼睛,回屋给我们倒水。
秋天落树叶的时候爷爷听大夫的话,去输液预防二次血栓。他已经能拄着拐棍自己出行,话也表达得越来越清晰,大概意思我们都能听明白。有老邻居和他打招呼,夸他恢复得好,他都笑着说:"多亏我们小夏,她比我两个儿子都有用。"
再聊天,他也和奶奶说:"咱俩要保养好,看着小夏考大学,结婚,到时候,你再给她带带孩子。"奶奶笑的舒心,不忘开玩笑说:"我拿啥给她看孩子,拿到时候的满脸褶子,那还不吓着你重孙子。"
我妈从南方回来挣了点钱,在学校门口等我,想带我吃饭。"我说明天吧,我和奶奶说一声,不然回去晚了,奶奶该惦记了。"
她说:"傻不傻,你和你奶奶说了,她还能让你来见我。"
我说:"你放心,我奶奶不是那样的人。"
她带我去吃我小时候喜欢吃的烤鸭。她说:"小夏你记得么,我和你爸第一次带你来这里吃烤鸭,你裹着小饼一下就吃了四五块儿,把我和你爸吓坏了,就怕你不消化。"
她说:"这几年我挣了点钱,我想在这边安定下来,开个店,把你接过去,这几年,妈妈其实挺想你的。"
我想起她走的时候,递给我的那两枚水果糖花样的小卡子,始终被我藏在卧室的小抽屉里,我曾在夜里拿着它们哭过很多次。
她说:"小夏,妈想明白了,男人是靠不住的,还是要靠自己,以后咱们娘俩相依为命好不好?"
我说:"我来的时候,我奶说好好陪你妈吃个饭,你妈活得不容易。这几年每次提起你,奶奶都说你小时候对我特别好,和亲生的没分别,你当时没要我,是你自己条件不允许,你也没想明白。我也很想你,因为你是我妈妈。可是我不能现在和你走,奶奶岁数大了,爷爷身体也不好,你留在这里了,想我了,我们都可以见面,等我长大了,有出息了,我也养你。奶奶说,亲人不光是流着一样的血,亲人是陪伴,付出,是爱。"
妈妈听完,泪流满面。
Chapter6
我高考前夕,爷爷过世了。
当时我住校,杨姨和奶奶怕我考试分心,叮嘱全家人瞒着我。等我回来,爷爷的后事早过去了。
我常常在老院子里看到他的影子,有时候是在大门口,有时候是在那棵月季花旁边。奶奶说:"你爷爷临走的时候和爸爸小叔都说了,这个小院,以后就留给小夏。夏,别怕,你爷爷留下钱了,够你上大学的。"
杨姨在旁边湿了眼角:"那些钱你留着养老,小夏上学,有我和他爸呢。"
杨姨要把奶奶接到她那边去,怕奶奶睹物思人,我赞同。她停了停又说:"你以后也住那边,你爸生意做得挺好,我们刚换了房,买房的时候就给你留了房间。"
我被河北医科大录取了。临行前我去看了妈妈,她开了间不大的服装店,我去的时候正在店里吃午饭。旁边坐着个相貌普通的中年大叔。
我出现时,她多少有点不好意思:"这是我女儿,这是隔壁橱柜店的张叔叔。"
张叔叔问我吃饭了么,又说,咱去饭店吃吧,孩子难得来一次。
我瞬间明白了点什么。
吃饭的时候,张叔叔慢慢悠悠的把自己说了个大概。离婚有十来年了,家里俩孩子,儿子跟他,已经大学毕业上班,女儿在前妻那边。
他拘谨地说:"我和你妈挺投缘,可她说,你忙着高考呢,不想让你分心,等你考完了问问你的意见。"
我看着脸已微红的妈妈,笑着握住她的手,对张叔叔说:"我妈挺不容易的,只要你能对我妈好,我肯定赞同,祝福你们。"
2017年我毕业了,兜兜转转又回到了这座陪我长大的城市。
后来我结婚了,对方是杨姨从前的学生。那天来了很多人,家里的亲戚,老院子的老街坊,杨姨的同事,爸爸的朋友,妈妈和张叔,还有妈妈这边的亲戚。
奶奶穿着暗红色唐装坐在大厅的正中间。她的头发全白了,耳朵也背了,有时候说着说着话就开始打瞌睡。
我在耳边问她开心么。她说:"开心呢,我和你爷爷都开心。"
我说:"等婚礼办完了,我接你到我那里住。"她想了想摇摇头说:"那不行,新婚呢,不能给你添麻烦。"
我就想起多年前的那个夜晚,爷爷在院子摇着蒲扇对奶奶说:"咱们要好好保养,看着小夏考大学,结婚,到时候,你再给她带带孩子。"
那时老院子的月季花开成了片儿,一朵挨着一朵,一瓣叠着一瓣。墙角的梧桐也已成荫,像一朵宽大浩瀚的伞。爷爷奶奶的身影淡成了水墨画,一点一点浸润了我的人生,墨香点点,爱若星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