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其雄,守其雌,为天下谿。 为天下谿,常德不离,复归於婴儿。 知其白,守其黑,为天下式。 为天下式,常德不忒,复归於无极。 知其荣,守其辱,为天下谷。 为天下谷,常德乃足,复归於朴。 朴散则为器,圣人用之则为官长。 故大制不割。 释义: 谿:冲沟,山间无水的沟壑。类似于"溪"(山间小水沟),但无水。 常:本义是穿在下身的衣服,也泛指衣服。引申为恒久、经常之义。 复:形声字,返回,恢复,重复。(同16章) 白:本义白米粒,引申为像霜雪的颜色、纯洁、明亮、清楚、白色的东西 黑:本义为熏黑之色,后泛指像煤或墨的颜色,引申为黑暗、秘密、隐蔽等。 式:从工、从弋。把事情做的规矩且漂亮为"工",把事物高高挂起为"弋"。工、弋叠加,表示模范、样式。 忒:本义差错。 极:本义指房屋的正梁,又叫脊檩,是最高处的檩。引申为最、顶端、无限等。 荣:本义指草木茂盛,这里引申为荣耀。 辱:本义指羞辱、侮辱,这里引申为卑微、卑下。 朴:没有雕琢的木头,代指自然之道。(同19章) 官:本义为临时驻扎的兵营。 制:本义裁剪、制作,引申为规定、制度。 割:用刀残害割裂,指伤害、损害。 直译: 知道什么是雄强、知道如何拥有雄强,却安于雌弱,能成为天下溪谷。成为天下溪谷,将"德"当作衣服一样依附于身体,能够回复到婴儿一样的纯真自然。 知道什么是明亮白皙、知道如何获得光明,却安于昏暗无光之处,能成为天下的典范。成为天下的典范,将"德"依附于身而不出现差错,就能够回复到至高无上的境界。 知道什么是荣耀、知道如何获得荣耀,却安于卑微,成为天下的深谷;成为天下的深谷,将德与身体合而为一,就能回归至"自然"的状态。 将"自然"的状态分解成具象的事物,有道的人使用这些事物就可以管理兵营。所以,越是大的制度越要减少分割、越要近乎于"自然"状态。 意译: 了解强盛的道理,却能安然处于柔弱的位置,就像能容纳万物的溪谷。做天下的溪谷,将身体与"德"相依为伴,就能回归到婴儿一样的纯真状态。 懂得光明的益处,却能安然处于幽暗的地方,成为天下人学习的榜样。做天下的榜样,与"德"相伴且不出差错,就能达到到至高无上的精神境界。 知道什么是荣耀,却能安然地处于卑下的地位,如同旷达幽深的山谷;做天下的深谷,将自身与"德"融为一体,就能返璞归真,达到"自然"状态。 将"自然"的状态进行映像,具体到世间万物,就形成了一系列的原则和制度,有道的人会遵循这些原则,所以如果让他们来进行管理,必然是最合适的管理者。因此,在大的政治体系里,越是上层管理就越要坚守大原则,而不是去计较那些细枝末节。 解析: 从本章开始,老子的政治观点正式登台。 关于治国,老子首先提出要"德治"。要弄明白什么是"德治",先要知道"德"的意义。(至于"德"的具体涵义,在《德经》里再详细分析,这里不赘述。) 老子说,"知其雄,守其雌"、"常德不离",其结果是"复归於婴儿";"知其白,守其黑"、"常德不忒",其结果是"复归於无极";"知其荣,守其辱"、"常德乃足",其结果是"复归於朴"。三组排比看似并列,实质也是层层递进的三种精神境界:从婴儿的纯真到至上的淳朴、再到无以言表的"自然"境界。 老子说,知道强盛的道理却不用这些道理去欺凌弱小,知道光明的途径却甘愿坚守幽暗,知道荣耀与卑下的反差却仍守护谦卑,这就是"德"。拥有这样的"德",就能够返璞归真,就能够回归恬静,就能够回归自然之道。(对于个人修养而言是这个道理,对于国家治理而言,何尝又不是这样呢?虽然在本章老子没有具体阐述相关论点,但是后文会逐渐深入进行探讨。) 前几段都在将"德"的作用和意义,是在谈个人修养的问题,随着老子的话锋一转,立马就又回到了政治观点,而这个衔接转换,老子只用了五个字:"朴散则为器"。这句话不仅是一个反向辩证,实质上更是起着承上启下的作用。 老子说,对世间万物的自然规律进行总结就是"道",而将"道"进行分解,并具体到世间万物,则成为万物各自运作的规律。有道的人正因为了解"道",所以他们运用这些分解后的"道"的规律来处理事物,必然是顺应"道"的,必然是最佳选择,必然是最合适的统领者。所以,想要当好"官长","道"和"德"都是必修课。 最后,老子对最高的治理者提出了一个更高的要求:大制不割。大制就是大的事情、大的政治体制;不割就是不能用单个事物的细小规律来衡量、来处理,而是应该用大"道"、用大的规律来处理。也就是说,越是大的决策就越要坚持大原则,越要全面考虑,想面面俱到基本是不可能的,所以要寻求利益最大化,要有所取舍,而不能用偏激的、有损大局的方法去处理。 通过本章,我们不难看出,老子心目中的政治观点,大概就是让有"德"之人用"道"的规则来治理,因为在他眼里这才是顺应天意的最佳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