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样是作家严歌苓笔下的寡妇,《第九个寡妇》中王葡萄是个活得很高级又具有女性意识的独立女性,极具生命活力,什么样的苦日子都难不倒她,处处散发着人性的光辉。 而且在严歌苓以往的小说中,女性在苦难中的主体意识与她们对自己命运的选择与承担,是与她们自己的身体和女性的自我的拥有坚密联系在一起的,但在小说《红罗裙》中,寡妇海云就活得很压抑,很空洞,没有自我,唯一的安全感只是自来她的儿子,她的存在也似乎只是为了儿子。作者也试图在这篇小说中寻找海云的女性意识。 《红罗裙》是作家严歌苓的一部中篇小说,讲述了一个37岁的寡妇为了16岁儿子的未来,匆匆嫁给一个72岁戴助听器的美籍华人周先生,却因为无性婚姻 的孤独寂寞,只能寄托于购买和试穿各种新衣服上来寻找身体和心理的快感,却引来了继子的觊觎、差点引发"乱伦" 悲剧的故事。 01、老夫少妻的尴尬婚姻生活 "老妈子还不跟你上床呢!"海云噙着饱饱两汪泪,人也凉了。 这是海云和周先生结婚几个月来的第一次发生的争吵,起因是儿子。 10年前海云成为寡妇后,原本没有想过再嫁,因为她自己的工资和前夫的抚恤金是足够他们娘俩生活的。可是儿子健将实在没出息、不学无术,被国内亲戚的孩子们比得更没出息了,海云就想着出国,那样就不用比了。 经北京远房大姨介绍,海云和瘦瘦的、文雅的周先生相亲,并在第二天就办了结婚手续,然后带着儿子出了国。 结婚当晚,他俩在王府饭店开房,并没有新婚的洞房花烛夜,只是周先生"那手将海云上下摸一遍,又一遍,像是验货,仔细且客观。之后他就回自己床上去了"。 与其说海云对夫妻生活不喜欢,不享受,其实质是她不爱对方,当然对方也不爱她。 她第一次婚姻只是为了有个孩子才跟死去的前夫结的,婚后果然如愿有了儿子,从此后她便不喜欢跟前夫做夫妻间的事,甚至常常期盼没了这个丈夫。 也如愿了,当少校的前夫意外死于一次军事演习的事故时,海云没有哭,因为她从来没有爱过那丈夫,现在这个丈夫也一样,她根本不爱。 她只爱儿子健将,因为儿子是她生的,是她身体的一部分,她以为只有儿子才能给她安全感,可她忘了自然规律和人的身体本能。 孔子在《礼记》中提到:"饮食男女,人之大欲存焉。"是说,人的生命,离不开"饮食"和"男女"这两件大事,前者说的是关于生存的民生问题,后者指的就是男女之间的性。 《西方女性主义文学理论》中也提到"女性对自己身体的认知是女性界定自己的身份,掌握自己的命运和自我赋权的一个重要途径和组成部分"。 而海云不是性冷淡,只是她对自己身体的认知还不够,也不愿意去唤醒体内沉睡的女性意识。 就像小说中提到海云除了天生的漂亮样貌和烧得一手漂亮的饭菜外,什么都不会,她既不会去学也自认为她学不会。否则也不会用嫁人的把戏为儿子谋出路的。 本来出国后的生活也岁月静好,儿子健将在大学读书,她负责洗衣做饭,打扫卫生,空余时间都是在儿子陪伴下逛商场买衣服、在家试衣服。 而周先生父子也在忙他们的,周先生也有个儿子卡罗,是混血儿,比健将大,20几岁,梦想当个钢琴家,但就连不懂艺术的海云都听出那琴声多么半吊子,不比她儿子健将出息多少。 但卡罗处处表现出他的优越感来,单独住一间400平的大卧室,一张大床比海云和周先生的还大,衣服鞋子可抵上小半间商铺,还开着豪车。海云以为到了国外就没人比她儿子了,在继子面前,儿子还是被比下去了。 周先生父子俩跟海云母子俩的界限清清楚楚摆在那里:首先是语言,他俩在家只讲海云母子俩听不懂的英语;其次是客厅,只能容得下他们父子俩看电视,海云和儿子只能回房间看。 既然都逾越不了,索性,健将也不叫周先生"爸",卡罗也从没叫过海云"妈"。 周先生虽然很有钱,小说开篇作者便借邻居口说了周先生住的可是价值150万美金的豪宅,但都72岁了还在写字楼里工作着,每天早出晚归,留海云一人在家守着寂寞。 作者严歌苓在《芳华》中写道"像天下所有为了嫁人而嫁人的新娘,一生过到头才发现,就在结婚照上鲜亮过幸福过"。这似乎也是海云的真实写照。 而海云和周先生的婚姻,似乎只是搭伙过日子,海云母子需要出国,而周先生需要人给他爷俩洗衣做饭,而且是中国口味的饭菜。有没有爱和值不值得是次要的,各取所需罢了。 02、儿子的误解和继子的觊觎 婚姻最坏的结局不是离婚,而是成为面具夫妇。对对方没有爱,也没有任何期待,却在一起生活,这才是最大的不幸。--《最完美的离婚》 原本海云还期待周先生在金钱上做到卡罗和健将的平等,卡罗开着宝马车,健将至少能有辆代步车吧,有了车,儿子陪她去商场时就不用坐了地铁又转公车了。 但她失望了,周先生在听到她提出给健将买车的请求时,只说了一句"他坐公车不好?"便马上很斯文地拔下了耳朵里的助听器。 连健将都以为海云是为了周先生的钱才再嫁的,不然"三十七岁,这么好看个女人,嫁了这么个"老东西",能让你享受的,不就是钱了?"这是儿子憋在心里的话。 不被儿子理解,海云也懒得解释,周先生不买车就不买吧,海云也再没有提过。但海云不管上哪都带着健将,因为知道儿子比自己还孤独,只能母子俩相互陪伴了。 白天儿子上学后,海云做完家务就开始在家一件件试之前买来的衣服,这是她唯一可做的事。 她身子一进入那滑滑的、柔软的衣裙,往客厅 大境 前一立,神便定下来,一种愉悦出现了,健将一向是分享她这孤零零的愉悦的。她脱口喊道"健将!健将......"——《红罗裙》 可回应她的是继子。 "I love you ",初次跟海云单独相处的继子说到,面对继子的表白,海云也差点回应了"海云站着一动不动,但浑身都是邀请"。 恰巧。周先生下班回来了,阻止了一场悲剧。 可那之后的许多个夜晚,海云躺在黑暗里,听着周先生斯文的鼾声,睁眼、闭眼,眼前都是卡罗,对伦常天条的无知使她无邪地想要和想给,健将都不重要了。 海云试衣服的举动对20几岁的继子来说就是一种赤裸裸的性暗示和性诱惑,只不过海云一直独自压抑着自己的身体欲望,靠质感的衣服来发泄。当真正有性力量的男性面对她时,她却是经不起诱惑的。 03、一条红罗裙的使命 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更何况这个组合家庭。 矛盾是由健将引起的,还惹来了警察。 原来健将已经逃学5周了,是学校打电话来说的,正考虑开除他,卡罗接的电话,周先生知道后很恼火,痛骂了健将"他以为他这辈子就可以靠我养,吃我的、喝我的,靠我一天十个钟头趴在写字台上来养他!",同时还伴着卡罗的挑拨离间。 海云护子心切,摔了一只青花细瓷盘,向卡罗说到"废料东西!杂种!你仗着谁呢?你心对口、口对心,说句实话:这些天你动的什么脑筋?打的什么下流主意呢?当我不明白你?别迷了心窍儿,废料玩意儿......"。健将气不过,抄起地上碎作两半的瓷盘,向卡罗砍去,砍到了卡罗额角上,于是周先生报了警。 十分钟后,警察来了,事情又在周先生一句虚惊一场,是不小心碰到报警装置中了结了。 这次流血事件的结果是:周先生花了很昂贵的学费送健将到五百里外的寄宿学校,卡罗也被一所三流音乐学院录取,一周内到东部入学;周先生自己宣布马上退休,在家陪海云。 海云对周先生给健将安排的寄宿学校很满意,因为昂贵的学费,总不会差到哪。但对周先生说的退休陪她,她只有无神地笑笑,既不高兴也不难过。 倒是儿子送了她一件礼物:一条红罗裙,使她高兴、感动起来。 那还是在一次儿子陪她逛商场时,海云试了一条夕照红的太阳裙,觉得太显年轻,还很贵,就没舍得买,但心里一直惦记着,想等到哪天狠心了再买。 狠心是指生气的时候"不然怄起气来就没得可以买来消气的了。也只有生气,她才买得下手,才有那股劲头和气魄"。 但第二次海云去买时,却找不见裙子了。原来是健将买了,用五周逃学时间打工赚来的钱买的。 晚上,在海云试穿红罗裙的性诱惑下,周先生终于跟海云圆房了,这还是结婚后的第一次。 作者严歌苓用这条红罗裙把海云压抑的身体对性的需求表现得淋漓尽致,活色生香啊。 结语 每个个体本身就是罪恶、欲望与美好的交织,我们无需否认这种属性,只要敢于挥刀斩棘,"除去一切面纱,一切如旧,却也宛若新生"。——毛姆 人性的复杂告诉我们,人与人之间永远都隔着一层面纱,你以为你看清了一个人,却不知你连自己都只是看到的表面。 就像海云和周先生的婚姻。 表面上看这个家庭的矛盾似乎被周先生的合理安排化解了,皆大欢喜,也阻止了一场即将呼之欲出的乱伦之恋的萌芽,但实际上如果海云依然不能唤醒自己对自己身体的认知,从容地满足她身体需要的生命需求,悲剧仍是一触即发啊! 就像毛姆在小说《面纱》中指出了婚姻的本质不是钱就是性,而这背后又是经不起考验的人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