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侠剧金曲难再现，新武侠音乐该如何圆刀剑梦？

　　截至1月10日，2022开年武侠剧《雪中悍刀行》累计播放量达到49.3亿，除了特效、台词、画面备受好评，贴合剧情的歌词、豪气上口的旋律也让网友津津乐道，助力这部电视剧收获高关注度——像郑直演唱的主题曲《值此今生》被评为＂风格和《雪中悍刀行》的主题特别匹配，有侠骨之气又蓬勃万千＂；男主角张若昀演唱的《雪中行》，其中的歌词＂恩怨翻腾不休,听由苍生笑我痴梦……铁马轻骑歌颂，肝胆万山重；举风霜与酒，斩断了俗世念头＂被评为带来了久违的江湖味。
　　武侠题材音乐（以下简称武侠音乐）在新一年的露脸并不止于此。在2022年北京新年音乐会上，方锦龙与打击乐团共同演绎了《武侠组曲》，其中包含肃杀凛冽的《十面埋伏》和热血豪迈的《男儿当自强》，甚至现场高歌了一首《沧海一声笑》，将全场气氛推向高潮。此外，谭盾执棒的音像剧《武侠三部曲》也在年初上演，曲目正是谭盾为张艺谋的《英雄》、李安的《卧虎藏龙》及冯小刚的《夜宴》创作的电影音乐。
　　新年伊始，动作频频，让淡出很久的武侠音乐重回公众视野。
　　曾经港台武侠风
　　说起武侠音乐，大部分读者的第一印象可能是上世纪八九十年代港台武侠剧的主题曲和插曲。
　　TVB83版《射雕英雄传》是被引进到内地的第一部古装武侠剧，分为＂铁血丹心＂＂东邪西毒＂＂华山论剑＂三个单元章节，对应的主题曲《铁血丹心》《一生有意义》《世间始终你好》均传唱至今。其他，像1994年马景涛版等《倚天屠龙记》，周华健演唱的《刀剑如梦》《爱江山更爱美人》《俩俩相忘》，1998年任贤齐版的《神雕侠侣》任贤齐演唱的主题曲《任逍遥》，以及徐克电影《笑傲江湖》主题曲《沧海一声笑》等等都成经典。
　　只是，简单梳理武侠音乐的发展史就可以看到，时间越往后，能传唱的音乐就越少： 2001年吴启华版《倚天屠龙记》，歌曲的传唱度已不及上一版； 2019年版《倚天屠龙记》，更是直接将《刀剑如梦》作片头曲、以《俩俩相望》作插曲。
　　不仅港台如此，新世纪以来，内地影视界竞相翻拍金庸的武侠作品，每一部都有相应的武侠音乐推出，以《神雕侠侣》为例，至今已有八个版本，但真正能广为传唱的音乐可谓凤毛麟角——2006年版《神雕侠侣》片尾曲《江湖笑》，张纪中、胡军，周华健、黄晓明演唱，网友还评价＂非常有江湖味＂；2014年的陈晓版，至今片头片尾曲恐怕没几个人能记起。
　　江湖味和家国情
　　什么才是好的武侠音乐呢？
　　作曲家邓伟标曾经为香港武侠电影《寒风镇》创作音乐，之后发行了《电影原声大碟——寒风镇》，填补了当年中国电影音乐唱片史上的空白。在接受北京青年报记者采访时他表示，业内并没有＂武侠音乐＂这一类别，在创作上也没有固定的＂套路＂。＂对于我们学音乐的人来说，它就是一种音乐表现手段，可以随时出现在任何一个题材里面。＂
　　但无论如何，武侠音乐首先需要有江湖味。
　　黄霑的《沧海一声笑》被乐评人评为江湖人的挽歌，处处透着英雄的悲凉、侠者的寂寥。黄霑回忆，当年自己受徐克邀请创作《沧海一声笑》，六次被退稿。一被打回就心中有火、肚中有气。后来，在翻看《中国音乐思想批判》时，＂大乐必易＂四个字让他豁然开朗。为此，他选择了简单的传统五声音阶，逆向表达徐克在影片中传达的无奈、悲凉、挣脱等思想主题。有了灵感后，黄霑说，写旋律仅用了五分钟，＂再砌了半小时＂将五段词填好。写好后，他对徐克说：＂老徐，最后一次，第七次，你爱要不要。你不要，你就另请高明。＂这一次，徐克十分满意。
　　再者，影视歌曲如果缺少家国情怀，音乐作品如果没表达出武侠精神，就很难直击观众内心，传唱度自然也会下降。在邓伟标的印象中，人们对武侠音乐最强烈的记忆应该是上世纪80年代中到90年代中。2000年以后，武侠风退去，音乐中的武侠味自然也淡化——以《卧虎藏龙》为例，谭盾创作的音乐讲述更多的是＂情＂——人的情感与内心活动，配乐更是完全可以脱离剧情、独立于影片，无法跟曾经的武侠概念联系在一起。 2003年苏有朋版《倚天屠龙记》，片头曲《心爱》和片尾曲《爱上张无忌》，已经少了江湖气息，多了情和爱；2009年邓超版的主题曲《红尘恋歌》＂此生未了只想换得半世逍遥欲仙＂这样的歌词，和《笑红尘》中的＂此生未了，心却已无所扰，只想换得半世逍遥＂是否同出一辙？
　　还有就是武侠剧歌词功力的退化。《沧海一声笑》中，黄霑写道：＂浮沉随浪，只记今朝，豪情还剩了一襟晚照＂；《两忘烟水里》有＂往日意，今日痴，他朝两忘烟水里＂；《铁血丹心》中邓伟雄写道：＂逐草四方沙漠苍茫，哪怕雪霜扑面，射雕引弓塞外奔驰，笑傲此生无厌倦。＂再往后，林夕为《天龙八部》创作歌曲《难念的经》，写下了＂拈花把酒偏折煞世人情狂，凭这两眼与百臂或千手不能防。＂这样令人回味的句子。周华健、詹德茂填词，周华健谱曲的《刀剑如梦》：＂狂笑一声，长叹一声，快活一生，悲哀一生，谁与我生死与共。＂不论是旋律还是歌词，都令人有一种洒脱豪迈、畅快淋漓的感觉。
　　反观当下不少古装剧中的歌曲，歌词常被诟病强行玩古风，结果是＂词藻堆砌，文理不通＂，不见侠义，甚至连情爱都难读出，只是赋新词强说愁。当年热播的电视剧《三生三世十里桃花》的主题曲《凉凉》，被很多人批评曲子虽好听但歌词却不知所云，＂前世你怎舍下 这一海心茫茫＂更被公认为是堆砌辞藻但内核空洞的代表。2017版《射雕英雄传》的插曲《江湖天下》，＂晓镜粉黛疏窗，褰帘轻霜，晨曦的愿望，结发笙歌徜徉，十里红妆，怯红的衣裳＂，晦涩难懂的歌词谁能将其与金庸作品相联系？
　　互联网模式追剧惹的祸？
　　时代的变化也给武侠音乐带来新挑战。资深媒体人孟伦接受北京青年报记者采访时分析，电视时代，观众追剧是坐在电视机前等电视剧开播，从片头看到片尾，因此看完整部剧，其中的歌曲大半已经会唱了。互联网模式之下，碎片化的观剧模式让观剧变得简单粗暴，片头片尾可以跳过，还可以倍速播放，以至于看完整部剧，可能连一首完整的片头曲都没听过，影视音乐变得可有可无。
　　知名音乐人李广平承认，确实已经很久没有听到好的武侠音乐，新派武侠电影或者电视剧难以形成潮流，还吸引不了更年轻一代的观众。
　　有人说，新一代词、曲作者成长于互联网时代，信息爆炸的同时，深度阅读的能力在弱化。与前辈相比，国学修养、文学底蕴以及思考深度有着较大差距。
　　对此，邓伟标并不认同。他觉得，新一代音乐人国学修养、文学底蕴并不差，＂创作的关键不是研究有多深，就算在香港武侠音乐最巅峰的时代，香港中文大学的古汉语教授也不见得能写得比电视台的编辑好。因为要写出好作品，不仅仅要对传统文化研究够深，还要掌握把它转化为当下价值观和语言的手段，引发广大受众的共鸣。这不是说你书读得够多就能做到的，是一个人综合能力的体现。＂
　　邓伟标举例说，黄霑、卢国沾、郑国江、方文山、和林夕等香港词人对宋词的运用颇为炉火纯青，但不能说他们就是研究得最深的，＂可能随便一个北大中文系三年级的学生都能达到他们的国学水平。只是前辈们找到了路子，找到了应用的方法。＂
　　在邓伟标看来，香港知名词作家所达到的高度让后来的人不易超越，只能另找出路。＂在另找出路的过程中，有可能未找到合适的，也有可能多走弯路。这个过程尽管让人暂时不满意，但总得去找。我建议大家不要急于拿港台这方面曾经的巅峰来与今天还处在探索过程的年轻创作人作过多的比较。只要探索还未停止，路便总是会有的。＂
　　寄梦动漫游戏配乐
　　随着时代的发展，武侠音乐的附着本体也在发生变化。其中之一，就是从影视剧转移到了动漫和游戏行业。
　　著名的网游+手游《剑侠情缘》系列，其音乐的影响力甚至大过了游戏本身，最出名的就是《剑网3》。2020年官方发布的消息称，《剑网3》原创音乐累计播放量已经超过10亿，累计355次登上各大音乐排行榜。《剑网3》的音乐还多次被品质纪录片《国家宝藏》引用。2020年《剑网3》发布了第三张音乐专辑《乘梦江湖》，网友评价说游戏圈将武侠音乐玩明白了。
　　音乐人李广平认为一些游戏配乐确实有当年武侠音乐的水准。在他看来，一些动漫作品片段的题材、风格上很有当年武侠作品的风貌，甚至很有可能会取代武侠小说，成为新一代青年人追捧的艺术形式。＂动漫游戏配乐完全可以寄托新一代的武侠梦。对此，我抱有非常高的期待。这是我们将来要关注的一个重要题材。也许下一个武侠音乐的辉煌，就是动漫游戏带来的。＂
　　资深媒体人孟伦认为，在告别了唯流量论后，音乐从业者更有机会和动力去静心创作，会产出更多的优秀音乐作品。也许难再诞生国民级的武侠音乐作品，但不论是何种题材的音乐，只要能打动人、听后能产生强烈共鸣的作品，都值被传唱，不管在哪个年代，人们总会找到一首属于自己的＂武侠音乐＂。
　　栏目主编：张武 文字编辑：杨蓉 题图来源：IC photo 图片编辑：曹立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