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年在路灯下的军棋四国大战

　　上世纪七十年代有二个游戏特别受到所有老少爷们的喜爱，一个是斗蟋蟀，另一个是下军棋，军棋又分为二人对战和四人对战，无论二人对战还是四人对战都需要一个公证人，这个公证人很重要，一要公正,二要到了关键时刻不露声色，比如一方军长被另一方司令吃掉后，不能惊讶，因为被吃掉军长的一方如果用炸弹炸掉司令仍然有机会获胜，再比如一方司令无意中吃掉另一方的师长，又吃另一家的小棋子，公证人依然要假装一本正经看一下，好象他不知道到底哪个棋子厉害。
　　由于那个年代物资比较匮乏，军棋大都是木制的，在木方块的反面涂上军师旅团营连排字的颜色，但长期使用会褪色，所以大家更喜欢木刻的军棋，有家庭条件好的购买的是塑料军旗，在当时是让孩子们眼睛发亮的，棋子使用多了有耍赖皮的偷偷辨认军棋的印痕作弊，所以很多军棋手又把军棋包了层牛皮纸的壳，经常调换司令军长炸弹的外壳对抗无赖，所以只要你到外面去下四国大战对方拿出的军棋包壳的，他们主动提出请第三方做公证人的，一定是高手。
　　老城大概从小学二年级开始下军棋，下到五年级时当时有一次市里举办小学生军棋比赛（当时是五年制），分管少先队的辅导员老师在没有举办全校比赛的前提下，安排了他们班的一组同学代表参加市里比赛获得了名次（她是这个班的语文老师），这个消息让老城和搭档不开心了好几天，过了二年后遇到那二个棋手还提起此事，老城在中学阶段开始跟其他学校的同学比赛，一直下到工作后的前五年还有人找到老城工作单位来叫阵的（当时人群已经流行康乐球和跳舞，这批人是军棋四国大战最后的守望者），当时老城已经找到了固定的搭档，总是让他们灰溜溜的回去。
　　回想老城棋艺进步是靠那些年在路灯下的四国大战打下的基础，上世纪七十年代的夏天，老城所居住的古城有很多弄堂，到了晚上弄堂里到处是纳凉的人群，总有小孩和青年男子抢占路灯下的位置摆出四国大战军棋，开始可能是四个中学生下军棋，一个小时后可能就有青年参加，过几个小时后必定有路过的中年停留后也加入进来，到晚上十点后有时会出现一个奇特的景象，那就是二组人马在厮杀，围观的四组人马在等有人输了以后再顶上去，一组人马可能要等一个半小时才能轮得上，这个时候是最锻炼个人棋艺的，因为跟不同的人群和不同的年龄段的人下能感受不同的下棋风格，比如全攻全守的，比如全面防守后发制人的。由于观看的人多，常常造成道路拥堵自行车通道，上中班晚上十点回家的人以为发生聚众赌博呢。老城感觉胜利的原因是必须有一个彼此熟悉的搭档，比如一方出司令，另一方准备工兵，吃掉大棋把对方炸弹诱骗出来后用工兵除掉，老城经常把工兵走到外面去潜伏在对方的营里，等搭档的司令暴露后工兵从营里从容出来，对方一般会封死我方出口再把炸弹移出，这时把早就在外埋伏的工兵干掉炸弹，基本就锁定胜局了，还有一种就是司令走出去潜伏进对方营里，等自己的师长诱骗对方军长出来后，走到上家的军长面前一动不动，等到下家有一个大棋出现时，机会来了，上家军长打你司令死掉的下一步轮到你走直接吃掉下家的另一个大棋，如果幸运的话会出现一个司令吃掉二个军长的奇特现象，基本又锁定了胜局。总而言之在开局后不久不管用四颗炸弹加一个司令把对方二个司令干掉后基本可以锁定胜局。有时候遇到旗鼓相当的劲敌后可以先集中二个人的力量不惜代价猛攻一方，干掉一方军旗后，在军力不足干掉剩余一家时可以用二步法分别从二个地方进入军旗二侧取旗，让他虽有实力但只能走一步无法顾及对方合成的二步取旗而输掉，或用工兵双飞取胜，有人喜欢用三个地雷保护军旗，老城用下棋开头走出去的工兵因没有探炸弹的机会而保存到最后，再从对方营里走出来到对方最底部，前提是让另一方用小棋子在前面晃动跟在后面冒充大棋下去，对方如不理睬就可以出其不意轻取地雷取下对方军旗锁定胜局。
　　记得那是一个知青开始大面积回城的夏天，乘晚凉的人特别多，老城因为要做作业，所以去路灯下看四国大战晚了，由于小孩子大都回家睡觉了，路灯下聚集着二十多个中青年把棋盘围得水泄不通，但奇怪的是大家一边下棋一边却悄然无声，以往如果有人下到精彩之处会引发围观人群的称赞或对输方的叹息，今天无论场上战局发生何种状况没有一个人言语一声，老城定睛一看坐北朝南坐着王老虎，王老虎三十岁左右，由于人高马大，长得壮实，年轻时练过石担，喜欢打群架，远近闻名，后来知青下乡没了音讯，现在难得一本正经坐在棋盘前认真的样子令人发笑，其他人没有一个敢吱声，有个别同龄人在王老虎拿出海鸥烟的时候急忙用火柴迎上去跟王老虎点烟，点头哈腰的样子老城到今天也没有忘记，王老虎又赢了一盘，原来板着的圆脸笑了起来，小眼睛眯成了缝，嘴上说还有谁不服上来下棋。老城当时不知道大人们是怕王老虎翻脸不敢赢他还是王老虎真的水平高，当时有人就叫老城上，老城没有想多就上去了，一盘下来老城这一方赢了（老城感觉王老虎的棋术确实比邻居的大人们要强），王老虎一脸尴尬无可奈何地看了老城一眼，一边离开座位下来，一边说明天我带我知青点的军棋王来再决雌雄（觉得输给一个中学生很没有面子，王老虎这些年一直在跟各个知青点下棋，所以结识同样是知青的搭档号称军棋王的知青）。
　　第二天王老虎如约而来，带着一个头发自然卷的矮个子男子，号称军棋王，王老虎称他为＂卷毛＂，王老虎和卷毛搭档跟我们连下五盘，无论我们这边如何换人重组搭档都败下阵来，老城也连输二盘，老城发现卷毛最大的特点是空炸司令，每盘对方司令都没有吃到大棋就被炸掉，王老虎眼睛又眯成了一条缝，笑嘻嘻的拿出了烟壳已经发皱的海鸥香烟散了一圈，好像数量不够，卷毛马上大气的拿出飞马香烟发给了旁边其他没有烟的围观者，抽完烟得意洋洋地离开了弄堂，大家站在路灯下目送卷毛的背影渐渐远去。
　　很多年后老城在平江区狮子林附近一家私人开的棋室楼上偶遇卷毛，问他致胜的秘诀，他笑而不语，再后来老城通过中间人跟卷毛交了朋友，甚至搭档到棋室下四国大战，卷毛告诉老城下四国大战时可先用团长打一下对方，如果对方没有反应，再调一个内部的排连长出来再打一下对方，这时要观察对方取回棋子的伸手动作，最慢的往往是司令，验证的第二个方法是吃掉第二个棋子后有没有缩回去或派兵防护司令，二个条件具备炸肯定司令，第二个方法根据对方棋子的行驶路线用二个炸弹暗炸司令，一般炸成就锁定胜局，万一二个炸掉都炸了军长师长也不要紧，用三个工兵探明对方司令后用自己的司令和对方同归于尽，由于已经炸掉了对方的军长或师长，基本也锁定了胜局，卷毛还说他年轻时是学围棋的，有复盘的能力，在军棋四国大战中只要记到团长和工兵的剩余数量就一定能获胜，卷毛讲了五种取胜方法，老城在学会后遇到强劲的对手运用后基本是胜多败少，后来老城离开古城去外省上班了就再也没有下过军旗。
　　又过了很多年，一个美国回来的老同学硬拉着老城上电脑要求老城在电脑上跟年轻的新一代下军棋四国大战，认真的样子令人发笑，老城不肯，原因三，一个是电脑军棋规则是转弯走直角的，老城年轻时转弯走三步的，不适应，第二个原因自己的搭档电脑随机分配无法知晓对方的水平，第三个原因老城怕输，怕丢失上世纪七十年代路灯下军棋四国大战常胜将军的亲切回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