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27年6月2日,颐和园鱼藻轩昆明湖畔,一位穿着长跑,留着长辫的老者点燃了一根烟,那时候的烟已经是纸烟,不是那种长长的烟枪,来来往往的人不多,谁也没有注意这里的一点袅袅白色,他显然也没有心思去欣赏周围的景色,他的眉头紧皱,而他的眼神空茫,烟燃尽的那一刻,他纵身一跃,波光粼粼下像一只自沉的鸟,毫无踪迹。 根据标题都知道这位老人其实是王国维,彼时他在哲学上已有《论性》、《释理》、《原命》三篇(1902年),文学上已有《人间词话》(1909年),在史学上已有《观堂集林》(1923年),外加其他著作近60种,他对于新思想下的年轻学者来说,有着非同一般的重要性,很多人穷尽两辈子都无法达到他的成就,那么他为什么要放弃自己? 只能说他出生的时期太不巧了,1877年清朝已经岌岌可危,但是大家依然受困于以前的思想,加上世代书香门第的影响,他不得不依然励志于科举至仕,可他中了秀才之后,前往崇文书院读书,准备继续发奋的时候,却被丰富的新学攫取了心神,渐渐萌发出国留学,继而回国报效政府的心。 这一切在1898年得以成行,他那个开明而且愿意为他东奔西走的父亲实在用心良苦,王国维不敢懈怠,直到1900年因为身体的原因才回国养病,这期间他翻译了大量的外国文献,给当时的文化领域带去了许多先进思想,成为受到先进思想熏陶,而又愿意回报这个社会,叫人喜闻乐见的优秀人才。 虽然留着辫子,像是满清的遗老,但王国维是想要清朝这个腐朽的建筑改换一新的,猜测到溥仪有所动作,在溥仪大婚之后有当家作主之权时,他想方设法让人把他推荐了进去,做了溥仪的南书房行走,也算是当过溥仪的几天老师,确实是只有几天,因为这件事实在是摧枯拉朽,叫人无能为力。 那一年是1924年,忠君爱国想要效力的王国维眼睁睁看着溥仪在经历了清朝的灭亡之后,被赶出了紫禁城,一切都如同泡沫般逝去了,王国维和几名同样痛苦不堪的遗老相约跳金水河殉大清,幸好被家人提前知道后拦住,但王国维的灵魂可以说已经去了一半,剩下的也是摇摇欲坠。 这半幅摇摇欲坠的灵魂又接二连三遭遇打击,先是1925年时局动荡之际,本就人心惶惶,王国维还陡然接到消息说自己的大儿子王潜明去世了,留下了罗孝纯这个儿媳独自一人,王国维怜惜她之前两个女儿都夭亡,把次子的长子过继给了她,又把王潜明遗产寄过去,却不料罗孝纯的父亲罗振玉,因为之前的一点误会百般拒绝。 随后还偷偷将罗孝纯带回了娘家,叫王国维极度愤怒:"难道我连自己的儿媳都养不起吗?"随后罗振玉又发来一封信,将话说得很绝,还拔高到了人品的地步,指责王国维自私自利,不知恩图报,让王国维顿时又是心态大崩,起落之下,人那一点点活气几乎没有太多了,之后相当于是苦苦支撑。 然而当时又兴起了清朝的一应抵制,包括剪辫易服之类,王国维是个典型的清朝遗老,他是干不来这种事的,一次又一次表示:"我总不想再受辱,我受不得一点辱!"他那高标的人格尊严,总是面临着一次又一次巨大的挑战,可以说没有人能受得了这样的挑战,比之肉体上的折磨,还要深重千万倍。 1927年他过生日那一天,他的许多学生来给他祝寿,难免说起时局,知晓"北京日内有大变",神色十分之黯然,他隐隐知道了什么,加上近期发生的一系列种种事件,一时就缓不过来,有点魔怔了,那天上午越想越想,赶紧借了同事5块钱搭上黄包车,买了门票去了颐和园,在投入湖水中之前,他是犹豫过的,一圈圈走着。 不过最后谁也不知道是什么压垮了他,他一下子投入了湖水中,湖水不深,但正因为不深,他的头撞到了石头上,顿时成为人生最后一声鸣响,得知消息的师生们匆匆赶到,命人将他捞起来,那时候王国维已是一副叫人不忍卒睹的模样,人们随后用一张草席将他盖住,场面十分凄凉。 随后在他的衣物内,人们找到了的那封遗书中,揭开了他死因之谜,仅有百字,内容是: 五十之年,只欠一死。经此事变,义无再辱。我死后,当草草棺殓,即行槁葬于清华园茔地。汝等不能南归,亦可暂于城内居住。汝兄亦不必奔丧,因道路不通,渠又不曾出门故也。书籍可托陈、吴二先生处理。家人自有人料理,必不至不能南归。我虽无财产分文遗汝等,然苟谨慎勤俭,亦不至饿死也。五月初二日,父字。 "经此事变,义无再辱",处于民国过渡时期的满清遗老,还是一个有着新思想,又受困于旧道德的满清遗老,这个欣欣向荣的时代于他而言已不再合适,他苦苦维持自己那点尊严,但每每辗转反侧怕顷刻化为乌有,这对于他来说是何等的煎熬,他屡屡要自己承受,可却又难以说服内心,唯有以死表达那份文人才有的风骨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