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他妈的!鲁迅谈国骂,一场骂战引发出了脏话文化研究
文 | 月半悦读
"我生长于浙江之东,就是西滢先生之所谓‘某籍’。那地方通行的‘国骂’却颇简单:专一以‘妈’为限,决不牵涉余人。"
西滢先生,即陈源,笔名西滢,主编《现代杂志》的《闲话》专栏,因和鲁迅的笔战而被很多人视为坏人。
鲁迅先生狠起来,那是嬉笑怒骂皆成文章,一个"某籍",牵涉面过宽,也让鲁迅先生找到论点,开启骂战。
毕竟,在先生的籍贯地,就连通行的国骂都只以"妈"为限,他惊异于其他地方国骂之博大而精微:
上溯祖宗,旁连姊妹,下递子孙,普及同性,不特用于人,也以施之兽。
这一研究不当紧,原来国骂的历史也是源远流长:
从"而母婢也",到"卿何必姓王?",再到"他妈的",背后竟是血统、门第、出身、成分论的发展演化。01
1924年11月,北京女子师范大学校长杨荫榆,先是无故开除在校学生,接着又雇佣社会流氓的打手,对在校学生进行殴打。
杨荫榆
杨荫榆此等恶劣行为,引发了一场学生运动,时任女师大教员的鲁迅先生,见证了"女师大驱逐风潮"里学生的惨状,决定为学生们发声。
5月27日,他联合学校的其他六位教员,在《京报》公开发表《对北京女子师范大学风潮宣言》,揭露并斥责杨荫榆及其支持者驱逐迫害学生的劣行。
这场宣言,引起了陈西滢的反击,作为杨荫榆同乡兼好友,陈西滢的攻击掺杂了太多的个人情绪,他的立场也很站不住脚。
5月30日,陈西滢在《现代评论》上发表《闲话.粉刷毛(茅)厕》,以某籍某系代称,不指名不道姓的隐晦攻击鲁迅等人。
"以前我们常常听说女师大的风潮,有在北京教育界占最大势力的某籍某系的人在暗中鼓动,可是我们总不敢相信。"
"这是很可惜的,我们自然还是不信我们平时很尊敬的人会暗中挑剔风潮,但是这篇宣言一出,免不了流言传播得更加厉害。"
陈西滢
鲁迅先生联合的六名教员,除了李泰芬之外,其余五人均是浙江籍:马裕藻,沈尹默,钱玄同,沈兼士,周作人。
要知道,鲁迅被称为"文坛霸主",名头也不是虚的,与人论战(俗称"撕逼")起来从来不带怕的。
至于他的战果,只用看看梁实秋、徐志摩就知道了。
鲁迅被陈西滢映射"暗中挑剔风潮"后,秉持论战有来有往的原则,当天就写了《并非闲话》一文作为回应,于6月1日在《京报副刊》发表。
自此,两人你来我往,笔战频繁。02
不同于陈西滢、徐志摩等人的空谈,以及对青少年的误导。
鲁迅先生对青少年极其看重,在他们身上寄托了太多的希望 ,他的立场也多是站在青少年那面,甚至会尽自己所能的地他们提供帮助。
6月2日,鲁迅再度写下《我的"籍"和"系"》,于6月5日在《莽原》周刊发表,正式拉开和陈西滢的论战序幕。
7月19日,鲁迅写下杂文《论"他妈的!"》,没有直击论敌,只以含蓄幽默的语言,信手拈来地揭露那些御用文人和政客的本质。
1926年,"八一三惨案"之后,陈西滢在3月27日发表《闲话.三月二十八日血案的真相》,"劝告女士们,以后少加入群众运动"。
4月10日,鲁迅在《国民新报》副刊发表杂文《空谈》,反驳他之前的言论:
这并非吝惜生命,仍是不肯虚掷生命,因为战士的生命是宝贵的。在战士不多的地方,这生命就愈宝贵。
而且,看过《华盖集》、《华盖集续编》、《坟》之后,你会发现,鲁迅先生1925年前后发表的杂文,有很多对陈西莹的讥讽。
在《论"他妈的!"》这篇杂文里,鲁迅精心研究了"国骂"这种脏话文化,梳理了这种现象背后的悠久历史,总结了其形成的原因。
"予生也晚",赶不上周朝,未为大夫,也没有做士,本可以放笔直干的,然而终于改头换面,从"国骂"上削去一个动词和一个名词,又改对称为第三人称者,恐怕还因为到底未曾拉车,因而也就不免"有点贵族气味"之故。
通过国人骂人方式的转变和演化,对当时社会现状进行讽喻。03
经史上,有记载的骂人的话,最厉害的也不过是"尔母婢也","卿何必姓王?"之类。
晋朝开始,士流们过度看重门第,托荫祖宗旧业,门第之见极其严苛,庶民们深受压迫,又难有出头之日,只能像阿Q似的,用精神胜利法,将士流们的祖宗当作仇敌。
"下等人"嘴里吐出的一句"他妈的",当然攻击不了高门大族坚固的旧堡垒,可却瞄准他们的血统,在战略上,真可谓奇谲的了。
所以,鲁迅感慨:"最先发明这一句"他妈的"的人物,确要算一个天才,——然而是一个卑劣的天才。"
毕竟,对于那些躲在门第下,以出身论高低的男女来说,血统的确是一个致命的重伤。
他们靠着"祖宗"传承下来的血统生存,当这一切遭受质疑,"祖宗"这一护身符倘若被毁的话,便什么都倒败了。
唐朝以后,至金元时期,门第之见和自夸族望的风气渐渐消除,开始有"奉夷狄为帝王,拜屠沽作卿士"的社会现象出现,人的等级也越来越难界定。
可这种情况下,却偏还有人沽名钓誉,争相去当"上等"人,却又没有家族底蕴在,未免就露出一副暴发户的丑态:
"堪笑这没见识街市匹夫,好打那好顽劣。江湖伴侣,旋将表德官名相体呼,声音多厮称,字样不寻俗。听我一个个细数:粜米的唤子良;卖肉的呼仲甫……开张卖饭的呼君宝;磨面登罗底叫德夫:何足云乎?!"
这些曾经的"下等人",先前还把"他妈的"当口头禅来用。
等他们得到机会,有了身份地位,也要开始附庸风雅,有了名和字,也起了雅号,修了家谱,还要寻一个名儒或名臣当始祖。
更重要的是,他们的言行也要往"上等人"的温文尔雅上靠拢,哪怕心里满是男盗女娼,口上说的也要是仁义礼智。
这种社会现象和众生百相,不唯独以前有,各个时代都不能禁绝,深植于国民心底的等级观念,靠骂是骂不倒的,哪怕是如此卑劣的骂。
倘不改造,永远不过是你方唱罢我登场而已,永远会有无声的或有声地"他妈的",在人们耳边回荡。
所以,只有人人都能蔑弃扫荡别人和自己的"余泽和旧荫",进行彻底的改革,才能把国人灵魂深处那个"他妈的"消除。
即便不能消除,也要使其成为文章末尾那对父子口里的语气词,把它作为"我的亲爱的"的意思留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