奖门人最短命的国产综艺宠儿

　　带着假期余额告急的焦虑，我正躺在床上＂紧张＂而怠惰地刷着手机。
　　结果在一堆又一堆网红视频，刷到了一个意料之外的顶流——
　　刘谦。
　　这名字，总觉得该由董卿播报、伴着窗外爆竹声出现，和国庆假期格格不入。
　　视频里，一个影视科技的博主拎着高速摄影机去找了刘谦，说给他带点工作室的＂土特产＂：
　　用高速相机回放魔术。
　　听到这话时刘谦的脸上仿佛写着，＂翻译翻译，什么叫惊喜＂。
　　肉眼下，刘谦弹扑克的一瞬间、牌面瞬间变化，现场一片生草声、惊讶得嘴都合不上。
　　后来对这一两秒钟进行1000帧的画面慢放，才发现原来是换牌了。
　　这次，是刘谦被吓得直接从座位上弹起远离、大呼完蛋。
　　按帧率换算，他应当是在0.06秒左右的时间内完成了换牌
　　在刘谦的职业生涯里，这次的魔术揭秘大约算是反响最友好的一次了。
　　没人表示不屑、鄙夷，只是对手速肃然起敬。
　　网友一起盛赞手速逆天的样子，让人梦回2009年，那个魔术节目还是江湖王者的时代。
　　地方台咔咔办魔术综艺，明星们也嗷嗷地赶着当魔术助理。
　　学校门口的小卖部里，橡皮筋比小浣熊还好卖，只因为它是春晚魔术节目里的那个暖场小花招。
　　但没过几年，这项表演就成了人人喊打的臭老鼠。
　　人们也渐渐丧失了兴趣，魔术销声匿迹。
　　01
　　大家应该都还记得，09年刘谦第一次上春晚，把董卿的戒指变到了鸡蛋里。
　　从鸡蛋里夹出戒指的那一刻，现场、电视机前的全国观众都沸腾了。
　　魔术成功后，刘谦向观众要了十秒钟的掌声。
　　十秒后，掌声没停。
　　这场热烈的掌声直接转化为了那一年的魔术井喷，这一年，第24届世界魔术大会都是在北京办的。
　　与此同时，各大地方卫视都扑了了上去。
　　湖南卫视、安徽卫视、东南卫视，率先形成了魔术节目三足鼎立的局面。
　　湖南卫视的《金牌魔术团》抢来了刘谦当主嘉宾、汪涵主持，邀请国外知名魔术师当评委，节目形式相当于魔术选秀。
　　安徽卫视没请着刘谦，转头搬出了刘谦的师公王凯富，办了个《星光魔范生》
　　每期都能邀来大牌明星学魔术、表演魔术，第一期直接是小天后蔡依林。
　　事后媒体爆料，仅邀请蔡依林出场的费用就是60万。
　　相比之下，东南卫视的《全民大魔竞》倒是接地气很多，是在20多个城市内邀请作家和普通人玩魔术。
　　线下的选拔场面人山人海，锣鼓喧天，鞭炮齐鸣。
　　参赛选手下到六七岁小朋友，上到五十岁广场舞大妈。
　　三个节目，分别是魔术师表演、明星表演、普通人表演，把能玩魔术的人一网打尽。
　　会玩魔术的人群已经被瓜分，江苏卫视干脆来了个突袭，推出魔术揭秘节目《魔术猜想》。
　　说是揭秘，其实节目内容更多是旁人的猜测和一些魔术玩具的使用说明。
　　魔术揭秘是业内大忌，这档节目很快被抵制叫停。
　　浙江卫视综艺《更生更有戏》在元宵特辑里请来刘谦后，当天全国超3000万观众观看，破了节目开播以来的记录。
　　当时的节目中心主任接受采访，说已经在策划主持人跟刘谦学魔术的板块了，而且要求主持人每天变一个魔术、时长至少20分钟。
　　要知道，在这之前综艺的主要内容是播放历届春晚经典小品相声，没想到有一天，主持人要当场跨界。
　　主持人：刘谦，我谢谢你嗷。
　　一时间各省台犹如霍格沃兹大决战，你我皆是魔法人。
　　莫名的魔术内卷大赛就此掀开，当时我的表妹连换三个台，看到的都是魔术大师在瞬移、喷火、锯人。
　　她满脸凝重、但眼里充满疑惑地看向了我，尽管她没说话，我还是看穿了眼神里的潜台词：
　　＂姐，完蛋了，这个世界上只有你和我不会魔法＂
　　危险行为，请勿模仿
　　那几年内明星都爱上这样的魔术节目，也热衷于在节目里表演一两个魔术。
　　又赚钱，又好玩。
　　翻看这段时间的综艺，你会看到无数明星的黑历史。
　　刘亦菲在访谈节目现场上演＂火烧演播室＂，展示钱包起火的小魔术。
　　赵丽颖在快本上表演杯子倒水，按常理应该晃一晃、水杯倒扣不出水。
　　结果碰上海涛把水倒多了，硬生生地找话题、把杯子晃了半天。
　　蔡依林的魔术表演需要从台上＂瞬间转移＂到台下，结果节目还没开播呢，就有录播时的观众在网上爆料：
　　＂我觉得舞台肯定有个密道，因为蔡依林跑到我身边时，有些喘气，估计是跑急了。＂
　　后来她接受采访时也说，大型魔术太难了，体力跟不上。
　　大张伟上魔术节目时照例插科打诨，一长段绕口令说得魔术师都惊叹。
　　02
　　魔术节目、魔术热虽然是在2009年爆发，但它在中国缓慢流行的时间，远比这更早。
　　这就要提一个所有人记忆深处的名字——大卫·科波菲尔 。
　　90后、95后对他印象最深的，估计是展示四张牌、让你记住一张的纸牌魔术。
　　但要是问父辈，他们印象最深的或许是1986年、那场轰动全国的＂穿越长城＂。
　　魔术师站到长城边上临时搭起的架子上，＂穿越＂前还摸了摸城墙、和它坐点情感交流。
　　长城上方，站满了围观群众。
　　他走进助手在观众眼皮子底下搭建的投影棚，身体看起来逐渐没入长城。
　　顶上的观众一阵惊呼，迅速跑向城墙另一边。
　　助手们正在城墙外重新搭建台架，还有个助手举着类似天线雷达的仪器，像是在搜寻大卫科波菲尔的心跳。
　　一番铺垫后，大卫的身影在城墙另一端出现。
　　众目睽睽之下，他瞬间掀开幕布，像是从城墙内跳了出来。
　　这场魔术表演迅速传遍了全球，而大卫一行人也成了第一个在中国制作美国特别节目的美国制作组。
　　大卫科波菲尔是90年代世界范围内魔术热潮的代表，那时流行的，是穿越长城这般惊世骇俗的大型舞台魔术。
　　许多观众最早的魔术启蒙就来源于这一时期，诸如《正大综艺》的国产节目开始引进国外魔术表演。
　　2001年大卫首次到中国演出，次年，又到北上广三地巡演。
　　前所未有的魔术热潮，开始了。
　　喜剧演员用抽纸包玩梗，模仿魔术里从帽子中不断抽出丝巾的桥段
　　一人锯成三段、美女悬浮空中、帽子里飞出鸽子跑出兔子，都是这个时期的经典魔术。
　　大家看的津津有味，但过了几年、想模仿时就会发现：
　　大型魔术，普通人其实整不了。
　　爸妈需要你展示才艺的时候，你总不能说爷爷等一下、我先去找一个兔女郎助理。
　　因此，近景魔术反而成了对大众而言最容易学的类型。
　　一副扑克牌、几个硬币，就足够让你在同学面前风光一学期。
　　譬如下面这个＂吸管消失之术＂，只需要用一瓶可乐买通你的死党，TA就能悄悄把吸管偷走、放进别人的杯子里。
　　初中各班级办新年联欢会前，我被体育老师逮住、去校园角落的仓库搬器材。
　　结果在那，至少看到了13个男生留着半长、遮住眼睛的刘海，在念念有词＂见证奇迹的时刻＂。
　　TFboys刚出道时，仨人都在节目上把魔术当做个人技表演
　　要么穿着宽大的黑西装，要么穿着挽起袖管的白衬衫。
　　我看到了同班的体育委员，他正拿着向班长借的小镜子、练习＂嘴边一抹神秘的微笑＂。
　　类似这种↑
　　没办法，当时周杰伦都在沉迷魔术（现在也是）。
　　在综艺里表演纸牌魔术，还心虚地说＂不要盯着我的手看啊，我很紧张＂。
　　尽管表现并不完美，但以周杰伦在90后、95后心中的地位，综艺中的魔术片段相当于吹响了冲锋的号角——
　　＂少男少女，快去创造奇迹！＂
　　小卖部里整齐码放着各式魔术道具，神通广大的老板娘还会＂偷偷＂传授使用方法，拍拍脑瓜，说＂你是我关门弟子＂。
　　并继续推销＂三块钱一个，买十个优惠一块钱＂。
　　后来所有孩子都会发现，老板娘的家还蛮大的。
　　她家的关门弟子数量，不说凑出一个小学，至少也能凑满一个年级了。
　　像这样伪装切断手指的魔术小道具，每班都有一个。
　　刘谦最初就是凭借街头近景魔术走入大众视线，随机选中一名路人，邀请他参与。
　　他和节目组所在的城市街头，往往能围上好一圈人。
　　当年电脑与网络还不普及，魔术对绝大多数人来说都是神秘的。 现实生活中，小城市与村镇上可能每年也就有一两次魔术表演可看，还是随着流动的马戏团或艺术团演出。
　　更别说近景魔术里，魔术师就站在身旁或对面，刺激多了。
　　刘谦在这档节目里也闹过笑话，他们要变一个与眼镜有关的魔术，可那天去的是村庄、找了半天才在田地里找到一位戴眼镜的大哥。
　　大哥以为这群人是骗子，没等他们变完就要朝他泼粪。
　　03
　　2009年后，刘谦还上了数次春晚。
　　乍一看，魔术依旧风光，但它其实更像篝火燃尽后的余温、掀不起再度爆发的火苗。
　　2014年的春晚，或许可以视作大众热情消散的一个节点。
　　那年魔术师YIF的表演《团圆饭》出现了重大失误，把纸币变成红包时、眼尖的观众直接看到了红包边缘。
　　而表演从手中凭空变出法棍面包时，摄像机拍到了身后背景墙上、伸出面包的大洞。
　　让这一切更荒诞的是，一段时间后，网传有人发现了这面丢弃的魔术道具。
　　墙上的洞还在，可以直接伸出手来合个影。
　　神秘感瞬间破碎，大家都知道魔术是假的，但打个洞伸出面包的设计让不少人觉得太低级了。
　　早在这之前，魔术热被浇上的冷水同样与魔术揭秘有关。
　　安徽卫视与湖南卫视推出的两档大制作魔术节目，都遭遇了揭秘的风波。
　　安徽卫视遇上的，是录播观众剧透，譬如前文提及的＂蔡依林在喘气，可能是跑急了＂。
　　湖南卫视遇上的，则是选手扬言要戳穿刘谦的风波。
　　一位选手的＂马桶魔术＂被认定为模仿抄袭，进而淘汰，接下来数个选手对此不满，有人在晋级后反问评委＂我这也是抄袭，凭什么我过了他不过？＂
　　也有选手自称已经看穿了刘谦的魔术，要揭秘他、戳穿他，对评委们进行挑衅。
　　被淘汰的＂马桶魔术＂
　　舆论中大大小小的冲突和质疑，指向了一件事——
　　集中爆发的魔术热潮，其实根本没有土壤支撑。
　　犹如用烟花点燃木柴，过高的温度瞬间燃起篝火、发出光亮，而木柴也会迅速烧毁。
　　参加节目的魔术选手大多是模仿既有表演，缺乏创意；而观众对魔术这一表演形式的欣赏，也基本停留在＂怎么变＂的。
　　和魔术热一同掀起的，是破解热 。
　　那几年里，董卿除了知名女主持这个身份之外，还有一个身份——＂刘谦的托＂。
　　＂托＂这个词，在一遍又一遍的讨论中迅速消解着魔术的神秘感。
　　尽管有许多魔术界人士从专业的角度讨论过，刘谦在春晚上的魔术哪些需要托、哪些不需要。
　　但对许多人而言，茶余饭后调侃董卿是＂托＂、魔术靠＂托＂的这个过程就足够了。
　　看电视时被魔术节目轰炸、街头巷尾售卖着魔术道具、身边多少都有人在拿着纸牌硬币练习……
　　哪怕对这一表演不感兴趣的人，都能归纳出几种常见的魔术手法，譬如转移注意力、障眼法、托、精巧道具等等。
　　看多了，也就没意思了。
　　几档魔术节目没几个月就迎来了创意枯竭，收视率下降，并很快被巨额的资金拖垮。
　　《星光魔范生》的制片人曾在采访时透露，明星、国际魔术师、大型魔法道具等支出，2000万与之对比都是小数目，节目后期成本已无法控制。
　　口碑下降、电视台抛弃，魔术自然而然地开始退潮。
　　到了短视频时代，上一个变魔术走红的网络红人还是那位长贵大爷。
　　大家假装没看见大爷的＂变戒指＂，只是把中指换成了食指。
　　哄他开心，认真称赞＂长贵的魔术真好＂＂你变魔术时注意安全＂。
　　如果不说，估计挺多网友不知道今年的春晚其实是有魔术节目的。
　　只不过魔术节目被安排到了零点后，很多观众都没看见。
　　魔术已经很难再为成年人带来探索未知、憧憬魔法的纯粹快乐，这年头，比魔术还离谱的荒唐事太多。
　　慢速回放刘谦手法的视频带来的震撼，也不再是魔术本身的奥妙，而是对魔术师技术的惊叹。
　　这就像你知道了玩偶服下是打工人后，就很难再回归幼年时的信任与童心。
　　谁还在相信魔法？谁还会期待魔术？
　　只有那位进行着拙劣魔术表演的大爷，还在乐呵呵地回复夸赞他的网友：
　　＂快乐好，祝你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