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樟柯与他的县城电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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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樟柯在汾阳开了"山河故人"家厨。
去那喝下午茶的话,指不定能碰见他,看见他烧上一壶小酒,在那漫无目的和朋友聊着生活。
故乡的旧友韩宏说,他开饭店就是图个方便,朋友来了直接往自家店里带。
贾樟柯自己说: "他们担心我的生活,我与他们有关。"
走马少年
1970年,山西汾阳,普通人家,贾樟柯出生了。
或许是县城地缘的闭塞,那个时候99.9%的人都不知道电影是什么东西。
贾樟柯也不知道。
你要是认识80年代的贾樟柯,你经常能够在汾阳的迪厅碰见他,即便没遇见也能随便找个服务员问询便能知道贾樟柯的去处。
他踢踏舞跳的好,是个名人。
中学读书那会,贾樟柯是远山近林的贾小子,是学校里边的风云人物。
留长发,跳霹雳舞,逃课,作诗,蹦迪,抽烟,写作...
后来贾樟柯干脆以"诗社"的名义逐渐了自己的七人小人社团。
虽然"坏事"没少做,但"成绩"也没落下,他们对文学的理解与创作总是能够帮助他们顺利通过考试。
"沙派"的名声越来越大,警察叔叔自然也就找上门来,
询问他们是不是什么非法社团组织,
虽是有些滑稽但他们那时没少因为这事遭父母的打骂。
贾樟柯在后来的自传中写道:"没太多期望,就按照兴趣一步步走"
贾樟柯的身上留着汾阳的血液,但是年少的时候,他无比的渴望逃离这里。
汾阳是座围城,他想要去外面的世界转转。
十九岁那年,贾樟柯从师田中赞学写作,后来疯狂的爱上了文学,于是又尝试着写小说,后来觉得小说没什么意思,于是又画了几年的画,最后他遇到了电影。
失落与无助
贾樟柯考北京电影学院考了三次,被文学系录取的时候,他已经23岁了。
或许年纪的原因,原本的走马少年到了北京电影学院收起了自己的棱角,他经常出现在电影资料馆以及图书馆,你要是在路上遇见他的话,你肯定会看见他总是习惯性的穿着白色的寸衫和一卷绿格稿纸。
他在看书与写剧本,但之前他不是这样的。
刚进学院的贾樟柯,深深地爱上了欧洲电影。法国的新浪潮与德国的表现主义都,以及罗伯特·布列松对非职业演员的运用,都深深的影响了贾樟柯的电影创作意识。
北京电影学院为了陶冶学生的审美,每周都举办定期的观影,周二放外国电影,周三放两部国产电影,放映国产电影主要以第四代导演与崛起的第五代导演作为主,例如《黄土地》《红高粱》之类。
人类的悲欢离合并不相通,当其他同学满脸期待的时候,贾樟柯却觉得张艺谋的摄影风格,陈凯歌的深沉表达,李晓红的红粉传奇有些索然无味。这些电影"没有一部与我有任何关系,也没有一部与中国人真实的感受和处境有任何关系"。
在失望与不满之下,贾樟柯、王红伟、顾挣萌生了拍电影的想法。
想法≠现实。拍电影,对于他们而言实在太过于遥远。
他们并非出身传统艺术世家,也非有着煤老板的亲戚,有的时候连吃饭都有难度,谈什么拍电影。
更何况即便学院有着扶持资金,但这个钱也不是给他们准备的。
上世纪90年代,第五代导演的闻名于世,证明了学院导演系的成功教育。
人们挤破脑袋也想往导演系的门里钻,那个时候"北京电影学院导演系"便是成就"大师"的门槛。
文学系出身的贾樟柯被排挤,甚至还被嘲笑,但贾樟柯的字典里面又岂会有"放弃"这两个字。
在众人的嘲讽之下,三人组建了"北电青年电影小组",决心要拍自己的电影。
1994年5月26日,"北电青年电影小组"去了天安门广场,历时1天拍了部纪录片。
他们把这部纪录片取名《有一天,在京城》,甚至还特意放置到学院的内部放映厅播放,
同学们看完之后都很冷漠,放映结束之后,纷纷离开了。
空荡荡的放映厅,就只剩下了他们三个人。
那是贾樟柯第一次觉得失落与无助。
宿命的反叛者
拍完《有一天,在京城》之后,贾樟柯陷入了创作与情绪的低谷,都把自己"关在"图书馆里沉淀。
1994年底的时候,学院里边刮起了一阵为"电影一百周年"的庆生活动,贾樟柯也决定在1995年做点什么,他还是想拍电影。
1994年12月30日,贾樟柯的《小山回家》开拍,1995年5月,《小山回家》在学院内部放映。正如同《有一天,在京城》一样,看完的同学依旧是沉默离场。
似乎在他们的心底,电影应该是有标准的,而这个标准就是第五代导演。
贾樟柯不甘心。他开始反省电影学院的环境,于是他决定了把自己的电影带来外边的学院放,引发了众多大学生的争议与讨论。
有喜欢他的,也有讨厌他的。
无论外界如何评价,这部《小山回家》在香港独立短片及录像比赛上获得剧情组大奖
贾樟柯就这样成为了舆论风暴的中心,无数的媒体开始采访贾樟柯,而贾樟柯也就是在那个时候开始建立自己电影之外的话语权。
开始了他的电影之路。
电影是我的精神出路
1997年4月10日《小武》开拍,
这是贾樟柯正式执导的第一部长片,和他往常一样,拍摄的时候还是没钱。
东借西凑找来三十八万,然而21天《小武》拍完之后,这38万花的干干净净。
北电放映的时候,贾樟柯的《小武》还是遭遇到了冷场,甚至比之前更为严重的,不少人看了不到十分钟便离场了。
意料之中,也是意料之外。
好在,在其他学院放映的时候《小武》备受知识分子们的青睐,尤其是那个远在大西洋进修的陈丹青。
陈丹青何许人也?
27岁便以《西藏组画》表达了我们民族的更为内在和探索精神空间的一代画风,轰动了中外的艺术圈,推动了中国美术里程碑式的进步。
后来,陈丹青在他的《谈话的泥沼》评价道:"他迷恋布列松,起点和趣味比第五第六代高,他是和他们不一样的动物"
1998年《小武》送审柏林电影节参赛。
虽然有遗憾,但贾樟柯终于闻名。
法国《电影手册》评价道:《小武》的出现标志着中国电影复兴与活力。
那一年,贾樟柯28岁。
多年以后,他在《贾想》中回忆道:
"直到今天,我还常常会有许多不平静的时刻。
政治剧烈变动所带来的社会问题,个人的情感处境,或者生、老、病、死,那些随着时间推移我们才能逐渐理解的生命真相,都会让我们体会到无时无处不在的人的困境。
也正是这些困境给了我充沛的表达欲望,电影是我的精神出路,这是我选择电影为自己终身职业的理由。"
从县城开始
在此之后,贾樟柯总觉得自己是"总是准备好扛着摄像机跑到马路上"意大利新现实主义的代言人,后来贾樟柯的故乡三部曲据说是他根据自己的笔记拍的,当时拍的时候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勇气,连剧本都还没写完整,但贾樟柯就是这个样子,他的剧本,只有等到电影拍完以后才完成。
去年《平遥国际电影展》的时候,贾樟柯请来了张艺谋,席间张艺谋说,自己是最会拍农村的导演,而贾樟柯是最会拍城乡结合部的导演。虽是笑谈但也的确,贾樟柯的电影的确是从"城乡结合部"开始,只不过那个时候发展还没那么快也不叫"城乡结合部",那个叫"县城"。
对贾樟柯的电影应当从对"县城"的理解开始。中国"县城"的存在挺特殊,因为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它的存在是中国变迁的标签与见证,是外力影响的成熟概念,它刻画了中国碎片化的社会空间,纪录了我们过去的历史,它是属于中国特有的社会图景。
这特有不是说它只属于中国,而是在于它就经历和地理以及其他影响等综合因素上,中国的县城极为的特殊,2019年的报告显示内地总共有2851个县级行政区,但值得一提的是,这些县级的行政区正在与市级行政区接近或正在消失。
中国的"县城"实际上就是代化改革建设与知识思想启蒙的重要腹地,虽然名义上它仍然属于"城市的一部分",但它与复杂的城市对立,县城依旧维持着乡村的秩序,依旧小型的熟人社会,有着地方性的文化基础与社会道德伦理结构,依旧固有的小农经济,这里是改革和市场经济三十年在中国产生巨大的历史变化和社会问题聚焦的集中点。
作为连接都市与乡村的中间地带,"县城"总是容易被各种力量分解或者被时代洪流所推动。贾樟柯关注人,关注现实,终于电影,渴望纪录,再现,而这些动力又反向成为了他电影中的那些符号。从某种意义上,贾樟柯更像是一个公共知识分子的记录者,他并不像第五代导演那般咄咄逼人,指点着江山,他只是在做着一件把这个社会现实与集体纪录纪录下来的繁琐而枯燥的工作。
未完成的启蒙
在贾樟柯的电影里边,随处可见的城市与县城的交接的模糊地带,永远是远处的高山与眼前的废墟的对比,当然还有那些逐渐被取代的迪厅,大澡堂,KTV,台球厅,霹雳舞...在这些镜头之下,虽是怀旧但也隐藏了贾樟柯对于"现代化"的担忧。
所谓的"现代化"这个词,来自于西方工业文明时期"西方化"的演变,战后经济的发展以及世界格局的变化"西方化"这个词已经无法满足于使用,因此需要寻找到更具包容与广度的词语,而这个被找到词语正是"现代化",在我们的民族传统的过程中,所谓的"现代化"其实就是一种"集大成"的过程,换句话来说,"现代化"就是未完成的启蒙。
当我们理解贾樟柯的电影,我们应该认识到贾樟柯从来没有去站在道德的制高点上谴责,他也不是在为乡愁中的县城做辩护,从后来的《山河故人》与《江湖儿女》我们都能够见到贾樟柯的变化。当然贾樟柯也从未向"第五代导演"那般立足于整体与大格局,他始终抓住的是那些被众人遗忘的角落,试图找到一个真实的角度去记载我们的过去集体记忆,当然如果那个时候记忆还可以被称之为记忆的话。
从汾阳到奉节,再从深圳到北京。贾樟柯的纪录跨越他的故乡,这对于他个人而言是阶段性的胜利与意义,与此同时贾樟柯也正如唐吉坷德式的英雄一般,开始向这个娱乐至死的资本时代宣战,他的电影总是那般的"特立独行",可是谁又敢说,那些过去的东西就不重要呢?即便是现代文化,我们也是从历史中一步步脚印走过来的。
回到最初
自从《山河故人》以来,许多人说贾樟柯变了。
他的电影也开始变得谄媚起来,似乎过去的那个代表底层的反抗者不见了。
可是在我看来贾樟柯没变,他依旧还是那个追求着梦想的少年,他始终是忠于电影的人。
正如黑泽明所言:我一直在寻找电影之美,但直到现在都没有找到。
电影犹如一场修行,是需要我们用一生的时间去理解的艺术。
在中国新生代导演崛起之前,中国"第六代"导演中国电影文化的代言人,我们在过去十几年电影文学所取得的电影成就也都来自来自这些导演,正如同当年崛起的中国"第五代"导演一般。
他们的作品便已标注着:中国电影文化的存在。
终有一天,贾樟柯所代表着中国"第六代"导演会和他们的前辈以及任何时代的同样一样,
他们都会衰老,或者失去创造力,但是在现在他们仍然对电影有着创作的激情,但是你看70岁的张艺谋还活跃中中国的影坛之上。
生命中引诱自己下沉、游说自己放弃的另一个自己,日渐强大,青春岁月里从未有过的身的疲惫和心的厌倦,也不时会袭来,而私欲也准备好它的理由,笑眯眯来到我们身边。
但对贾樟柯来说:"只要看到满街如织的人群,我还有动心的刹那,这让我想起最初拍电影的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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