倔犟的父亲几乎卖光家底，为了能医治好身患绝症的母亲

　　我的母亲和天下所有的母亲一样美丽善良。转眼间母亲离开我已经二十三年了，可每当想起母亲我的心还是会莫名的揪紧。每每想起母亲，思念的潮就再次漫过心堤，母亲那慈祥的容颜仿佛就在眼前，叮嘱关爱的话语就在耳边，还是那么亲切，久违了的幸福甜蜜不经意间就挂上了嘴角！
　　母亲个头不高，漂亮的双眼皮，小而巧的鼻子和一成不变的齐耳短发默认着也证明着母亲的坚韧和利落。母亲读书不多，也不懂什么大道理，‘做个好人’是从我记事起母亲对我常说的一句话。母亲性格内向不善言语，也没什么爱好，外界的一切都与她无关似的，她的世界就是家，就是整天忙里忙外的这个家。记忆中母亲从未清闲过，小时候家里很穷，那时候农村没有电，白天忙碌一天的母亲晚上还点着油灯不是缝补衣服，就是做鞋子，冬天就早早把全家人春夏要穿的单鞋全都准备好了。母亲的针线活和面食都做的很好，连做棉鞋的鞋样都是她自己想象的剪出来的，就像现在的高腰棉鞋一样高到脚踝的位置，穿上暖和而且外观还不显得臃肿，村里大婶大娘们做鞋了都来找母亲借鞋样。
　　北方人以面食为主，逢年过节、红白喜事都少不了蒸馍馍，母亲手巧得很，她会捏好多花[用面捏成形状蒸熟]，什么花开富贵，莲生贵子、年年有‘鱼’、福、禄、寿三星了······发过的面经过母亲的手做出的真是栩栩如生，富含寓意。谁家过事了蒸馍馍就请母亲去，看着母亲蒸的好看的都让人舍不得吃的馍馍和婶婶们羡慕的眼神，我别提有多高兴了，我骄傲自豪那劲就像是我做的一样。母亲做事谨慎，小时我总认为母亲胆小怕事，我在外面受委屈、受欺负了，母亲不但不替我出气还反过来对我责备教诲：＂吃亏是福，吃的亏多了就不是吃亏了！＂现在我才明白识字不多的母亲说的这话的确很有哲理：吃亏没祸患，就是福！
　　小时候我调皮的很，不是上树掏鸟就是下河摸鱼，胆小的母亲不是怕我摔着了，就是怕我淹着了，只要我脱离了她的视线，她就认为是不安全的。家门口那大水库是我和小伙伴们经常偷偷洗澡的地方。记得有次下雨了，母亲找了我一个下午才在水库找到我，气极的母亲用树条狠抽了我一顿，打过之后母亲抚摸着我身上的印痕哭的很伤心，那时候怎懂母亲她心里的疼远远超过了我的疼痛！我贪玩好事，时刻都在让母亲为我担心，她怕我受小伙伴欺负，怕我在学校受老师的责罚，怕我长大步入社会后误入歧途，疼爱我的母亲就是在这样的‘担惊受怕’中呵护着我的每一步。
　　记得十八岁那年，和别人打架半夜头破血流的回到家，母亲看到我的样子吓得不敢哭出声响[怕父亲知道了打我]出乎意料之外的母亲没问我打架的原因，抽泣着为我擦血上药后就去洗我那被血染了的衣服。我从门缝偷偷看着母亲蹲在那儿洗衣服的背影，那因压抑的哭泣而颤抖起伏的双肩，我眼泪哗的就下来了，我在心里暗自发誓：这辈子绝不再让母亲因我流泪！母亲为我洗过衣服坐在我床边不肯去睡，在我甚至有些烦躁的一再催促下母亲不舍却又无奈的回房去睡，在母亲转身时，我看到了母亲眼中瞬间即逝的那一抹近似于失望的东西。我关上门狠狠的给了自己一个耳光：可怜的母亲为我的迟迟不归在担心，为我的轻狂气盛而心痛，可生性倔强的我【有时候明知自己错的事就是嘴上不认输不承认]不但没安慰她，反而剥夺了母亲只想守护儿子一会的这点权利，我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不是为我的伤痛而是心痛，因为我知道在这个不眠之夜陪伴我痛苦的还有那默默流泪比我心痛百倍的母亲！
　　母亲病了，癌症晚期。这突如其来的晴天霹雳把整个家都淹没在浓浓的阴霾里，就连刚强的父亲一夜间也苍老了很多。我很难让自己相信：平时很健康的母亲怎么一下子就病了?善良本分的母亲怎么就跟癌症扯上了关系？并且还是晚期！平常就没感觉到母亲对家的影响会这么大，母亲的操劳突然停止，整个家就真的不像家了，才两天看不到母亲忙碌的身影进进出出，总是觉得空荡荡的，所有的一切都失去了以往的生气。父亲请来了外婆大舅他们，让他们劝说母亲去西安治病，母亲还是执着不肯：这病看也白扔钱，到时候钱花没了又看不好，何苦呢？’把钱留在盖房和结婚上[指的我]我就是死了眼睛也能闭上了。’我对母亲说：‘你要是不去看病我就不成家，我离家出走再也不回来了。’经过外婆他们的劝说和我的‘威胁’我和父亲陪同母亲去了西安医科大学，经专家确诊后母亲勉强的接受了住院保守治疗。看着为家终劳成疾的母亲每天还要忍受化疗所带来的痛苦，我的心如刀割锥刺般难受，每次母亲走进化疗室我总在心里祈祷着能让母亲少受点疼痛，可每次母亲出来都是像受尽酷刑似的疲惫，可她还强忍着安慰我和父亲：‘不疼，真的一点感觉都没有！’看着母亲那被汗水浸湿的棉衣，我能想象得出母亲承受了多大的痛苦折磨，而可怜的母亲都这样了还在替我们的感受着想。
　　由于化疗，母亲的头发大片的脱落，她却对父亲调侃：‘其实没头发还好，每天梳头多麻烦啊！’长期的化疗反应使母亲吃了就吐，我都不忍看被病痛折磨的日渐消瘦的母亲，以前我怎么就没想过关心一下母亲，好像母亲不需要关心，她需要的只是付出，关心我们家里的每个人。稍微有空就玩，连陪她多说两句话的时间都没有，现在我注意到也有时间陪母亲了，可母亲的时间呢？这种对母亲的亏欠和愧疚会折磨我一辈子的，两辈子我也甘愿承受，可有能怎样?能挽回母亲？还是能补偿什么？父亲又回家找亲戚朋友借钱去了，每星期两三次的化疗还有所有花销像我们这样农村的家庭根本承受不了。想着父亲的不容易，想着父亲斩钉截铁的话：‘就是砸锅卖铁也要去看病。’我再次又被父亲的伟大激励着，我告诉自己：‘欠母亲的来世在还，对父亲我绝不再留有遗憾！’
　　父亲回去后我就陪着母亲，朦胧中忽然听到有水哗哗声，我开灯看见母亲很是吃力的坐在床边想用手够到水洗脚，［母亲的腰已经弯不下了]看到我起来了，母亲慌乱的说：‘大夫让半夜泡个脚对病情有好处，’我走过去看到了母亲的脚，我吓呆了：母亲的脚就像蒸馍馍的发面一样鼓胀，那亮亮的皮肤跟被吹到极限的气球一样透明，难怪母亲总是让我早早睡，她等我睡着了再洗那疼的不能入睡的脚，可我竟一点都没觉察到，还白天强迫母亲散步。我什么也没说，蹲下托起母亲的脚慢慢用毛巾擦拭着，我没有看母亲，我不想让母亲看到我的眼泪。母亲的泪掉到了我脖子上，滚烫滚烫的。她布满老茧的手轻放在我头上，我慢慢感受着好久都不曾有过的却还是那么熟悉的感觉！我们都没说话，可我觉得母亲养我这么大那是我们之间最久的交谈，心与心的对话！
　　近半年的治疗有点好转，父亲拿着医院通知让出院的手续，高兴的走路都轻飘飘的。办完手续我和父亲找到医生，医生告诉我们像母亲这病已经超出了他们的预期效果。我问医生像这病回去后平时该注意些什么？医生很勉强严肃的说：做为儿子你就多尽尽孝心吧！像这病最多也就一两年时间！他后面说的什么我一句也没听到，只觉得自己在下沉，沉入深不见底的深渊。父亲搀着我刚到走廊的长椅前，他再也撑不住了，抱着头失声痛哭的像个孩子。我惊得不知所措，从小父亲就是我所崇拜的偶像，就是拿得起放得下的男子汉，他还会哭？还有泪?我还没想明白、还没来得及也不知道怎样才能止住父亲的痛哭时，父亲站了起来像是自言自语：‘回家，我尽力了，确实没办法了！’在回家的路上，母亲一再叮嘱：‘回去了旁人问起就说看好了，省得人家笑话。’父亲：‘就是好了嘛！谁笑话啥？’我知道父亲是想激励和宽慰我，也是在暗自祈求老天爷能听到好让他的话成真。
　　到家后，母亲知道了父亲在借不到钱的情况下实在没办法把磨面机、粉碎机还有豆腐机都卖了，她气得晕了过去，她责备父亲不和她商量就卖了能让我安稳生活的保障，她撕扯、捶打着自己，恨自己花光了给我积攒的房子钱和老婆钱，而且还负债累累。这就是我那可怜的母亲，自己没黑没夜的一分一分攒的辛苦钱却认为自己不该花。母亲还是干这干那的，她知道她的日子不多，家里的每个人、每件东西，再看看、再说说、再摸摸，她多么的希望在她有限的时日里把这永远做不完的家务做完，多么希望在她的时间里能再为我们再多做点什么。母亲啊！我可怜的母亲，直到病成这样还在拼命的付出！她总是在忙碌，像油灯一样熬尽了最后一滴油还在闪耀着那看似微弱的光芒，直到熬尽那一点火星。
　　最后几个月母亲天天都在承受着癌症扩散的疼痛，那是文字表达不出的痛，更是我写不下去的痛，从最开始的两天一支杜冷丁，到最后的一小时一支的打，针眼处肌肉已经硬到针都很难扎进去了，每次给母亲打针父亲都要自责:＂都怪我，当初不坚持去省城你还受不了这么大的罪＂，母亲痛到呻吟摇头，她是最了解父亲的，每次疼起来就紧紧攥住父亲的手或者衣服。母亲超强的意志超出了医生‘所给的期限’，并用她那最后一丝气力安排了我的婚事，这也许就是她能熬过并超越了‘期限’的原因！我也只有在婚事上才真正的听了母亲一次话！
　　跟老婆经人介绍认识到结婚就三个月，婚后母亲对我老婆很是喜欢。大概临走两周前她用最后一丝精神叫我们到床边:＂结婚了就是真正成人了，你要脾气改改，两口子一辈子不可能不吵嘴，不管任何情况下不许打媳妇更不能破口，媳妇是跟着你过一辈子的人，我和你爸再亲也都会早早离开你的，所以媳妇才是你最亲的人，我走后不许跟你爸分开过，也不许干涉他的所有决定，要对他好好孝顺，你两个明白＂所有决定＂的意思吗？＂我和老婆哭着答应！母亲拉着我老婆的手:＂我可怜的娃，你刚进门就要承担家里的一切妈对不起你，如果我身体好好的什么活都不让你干，以后也不能给你们带孩子，你这么小一切事都要靠你自己了，他脾气不好可没坏心眼，你多包容他不要跟他一般见识，看在我疼的可怜的份上对你爸好点，妈不会看错人的，你是个好媳妇妈下辈子给你做牛做马＂！然后又对父亲:＂孩子也大了，也有他们的想法，不能永远都活在你的决定里，结婚了就不要动不动还打他，由他去，只要不是做坏事就不要管他了，你也慢慢老了，能了一辈子了也该消停了，欠的债他慢慢还，你能帮多少是多少，自己照顾好自己＂！父亲流着泪说你放心，我什么也不管的，我还能干那点债要不了几年能还清的！
　　在我婚后四个月母亲走了，无遗憾的走了。母亲走的那天下着大雨，来送母亲的人很多，就连八十岁的老婆婆也在人的搀扶下为母亲送行。我跪在泥地里哭的撕心裂肺：哭老天不开眼，为什么要带走没为自己好好活过一天的母亲？哭母亲的命苦，活的那么劳累竟没能等着看到她的孙子。哭我的可怜，从此我的一切将失去了依赖于母亲的习惯！母亲：你那么疼我惯我却又忍心丢下了我，你那么宠我爱我却留给我无穷的悔恨与自责！我善良亲爱的母亲你可曾感觉儿子心底的忏悔？如果有来世您能否再做我母亲？好让我自赎愧做人子的罪！劳累了一生的母亲走了，她去了另一个世界。
　　母亲是真的累了，那个没有疼痛的世界才是她得以好好休息的地方：天堂，对，母亲去的地方叫天堂！在此衷心祝愿天下所有的母亲健康长寿，晚年幸福！也衷心的希望母亲还健在的你，在好好享受母爱的同时也好好尽尽孝心，别让为我们操碎心的母亲带有遗憾，那样留给自己的将是一生的自责与不安！
　　母亲您放心:＂我时常提醒您的孙子，并告诉他这句话是您说的，＂做个好人＂！
　　谨以此文怀念我逝去二十二年的母亲！
　　愿天下的母亲都健康长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