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玲导戏告诉我们,真诚是最可贵的
(以下内容有剧透。)
2016年看过《你好,李焕英》的小品,所以一开始对这部电影不是很乐观。小品里就能看出贾玲的感情非常真挚,但是笑点和故事结构都很简单,最后她隔着时空看着母亲生活流泪,全靠她的感情是真的才能让全场观众都动容,可是如果仅仅是这个故事能力拿到电影里的话可能是不够的。
但《你好,李焕英》的影版还是超出了我的预期,而且一举拿下2021春节档最高口碑。一个大家都会说却没有什么业内人能照做的道理:真诚是最可贵的。
苛刻一点说,本片的笑点并不高明,跟开心麻花等国产喜剧团队类似,都是硬拗的小品式的笑点,有凑段子之嫌。但是和开心麻花等国产喜剧团队不同的是,这部电影里没有那种油腻的直男视角,也没有自以为是的炫耀和得意。因此就算不是每个梗都能逗我乐,但也不令人感到厌烦和难熬。
最大问题是陈赫那个角色用处不大,真正的功用是启发女主思考亲子关系,他跟女主的感情线毫无必要,要么就应该彻底拿掉,要么就用这个角色在思考亲子关系的讨论上更进一步。
而令观影过程舒适的是,这个"穿越回过去看妈妈"的故事,始终有这一种对妈妈的温柔注视,带着爱意,无私的,无所求的欣赏。创作者的感情是无法掩藏的,即便没有时时刻刻都唱高调拔高主题,但镜头里处处都透着这样一种让人心安的爱意,所以具体的笑料是不是高明,已经在其次了。
"妈妈曾经也是花季少女""妈妈也是一个独立的人",这些是网络上说过千百遍的话题,但贾玲把这层意思真正拍出来了,秘诀不在于技巧,只在于她的确能在母女亲情里体会到这件事。《你好,李焕英》这个片名的意思也非常明显,女儿一遍遍寻找妈妈的过去,想找出妈妈这个"人"是怎样的,把妈妈当作朋友。
《你好,李焕英》里的母女情也可以放大到女性之间的情谊来看。每一次张小斐和贾玲以及其他女性角色在一起开怀大笑,我都好感动。在贾玲的拍摄里女性不是被凝视被观赏的客体,是她们自己,女孩在一起就是可以让彼此高兴。
同样是怀旧镜头里的女性们,冯小刚拍《芳华》技巧当然是比贾玲圆熟,画面也精致,可那些女孩漂亮的形体投射的全是油腻男子放不下的青春期幻想。女孩自己高兴什么悲伤什么,看不出来,"他们"从未真正关心过。
穿越回去跟父母做朋友、穿越回过去改变现在,不是什么新鲜的创意。有句话虽然很老套,一说就是"挑起男女对立",但我还是想说:男的不行。
对比一下《你好,李焕英》和《乘风破浪》及《夏洛特烦恼》,差距真的太明显了。
《乘风破浪》是穿越回过去依然是个男巨婴故事,男主跟兄弟们混了几天就能理解打架斗殴不务正业的爸爸,却从不考虑拯救自己未来会产后抑郁跳楼的美丽妈妈,还有拿女友当工具人测试兄弟义气的段子。《夏洛特烦恼》穿越回去就想着我怎么能发大财出大名找校花。众所周知,中年男人跟校花谈恋爱的梦不是爱情,校花只是一个功利标的物。
而《你好,李焕英》的穿越意图是:我觉得我现在很给我妈丢人,成绩也不好,我也不优秀,我从小到大没有给我妈赢得荣誉,我真希望我妈能更幸福,所以我一定要利用信息差让我妈高兴,让我妈做全厂最有面子的人,让我妈抓住最好的人生发展机会。
几乎所有的穿越主角都会小心翼翼地让自己的父母好好谈恋爱以便不影响自己的出生和命运,而《你好,李焕英》里的女儿在知道妈妈有机会找更好的对象时,宁可冒着改变人生的风险也要把妈妈推到那个她认为更幸福的轨道上去。
看看,这就是女性对女性的感情。再看看那些油腻男创作者脑子里都在想什么!
这种"宁可我消失也要让妈妈高高兴兴过一生"的境界已经很动人了(这里再次拉踩穿越回去无视妈妈痛苦的《乘风破浪》),而后片中的情感还能升级。
妈妈放着厂长的儿子不要,也要跟锅炉科的小胖子结婚,因为她知道自己所要的幸福是开心和相互理解,她对孩子的期望从来不是"高考分上好大学",而是"开心健康过一生"。
贾玲拍这个主题能拍好,是因为没有人比贾玲本人更能证明开心对于一个人人生和事业的价值了,没有人比贾玲更能完成反功利主义的目标了。贾玲是个开心做自己的胖姑娘,赢了所有的路人缘。她受益于这样健康的价值观,她相信。
更大的反转也是本片最加分的地方。
(再一次剧透预警。)
从《新难兄难弟》开始,这种穿越回去跟父母做朋友的故事就对时空逻辑很糊弄:家长就没发现生了个孩子越长越像自己年轻时的一位朋友吗?
《你好,李焕英》的穿越虽然更接近梦境,但如果这真的是穿越,也是更合理的:妈妈跟你一起穿越回去了,她早就什么都知道。
这个剧情反转也是情感反转。
妈妈永远比你想的更爱你。你以为你在守护妈妈,妈妈其实跟你一起穿越回去了在守护你。你注视着妈妈的青春期,妈妈哪怕变回了少女,都在时刻注视着你。
我是泪点很高的,看到这里真的是彻底被击中了。成年之后我生活能自立了能给妈妈买礼物了,也会冒出"希望下一次妈妈做我女儿"的想法,幻想着给妈妈一个从小就有可爱玩具青春期有美丽衣裳的人生。但《你好,李焕英》的反转让我想到,如果有一起穿越的机会,我的妈妈也还是会选择做妈妈,妈妈不会舍得女儿去做妈妈。
剧情中的贾玲是从"妈妈怎么生我之前就会补衣裳了"的疑问开始发现,原来眼前的妈妈也是穿越回去的。这个情节饱含深情和思念的灼热,特别像那种思念亲人的梦,在梦里发现时空顺序乱了会痛哭焦虑。贾玲给这种梦找了一个理由:因为妈妈比你所看见的,守护了更多。
还记得2019年春节档是一个没有女主角的春节档,叙事已经完全被男性把持,女性在男导演们的镜头下从工具人一路退到在春节大片里消失。《你好,李焕英》更进一步证明,我们需要女性创作者。女性故事短缺、白瘦幼审美的刻板印象、成熟女性不能当女主角……这么多的问题,《你好,李焕英》全都解决了。因为这是女性创作者主导的。
跟很多演员转导演的艺人不同,贾玲不是想当导演才做了个电影,不是接过一个项目一个IP一个翻拍来开工,她是一定要表达出对母亲的情感才做了导演。所以《你好,李焕英》才有如此充沛的感情。
再一次说,真诚是最可贵的,你有多少真诚,观众就能感觉到多少。不要用鸡贼套上营销来伪装真诚,识别真诚不需要技巧和阅片量,只需要一颗跳动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