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云龙式的不红

　　《声临其境》让柳云龙成了热门话题人物。
　　《声临其境》是一档配音类节目，请的都是演技派，大家用声音重现经典电影中的桥段。没有现场，没有对手——这种演技的比拼不是一般演员能驾驭的。
　　但柳云龙可以。
　　一开嗓，柳云龙的声音就震惊了所有人，他的声音低沉沙哑，情绪饱满，台下的主持人王凯听得直接呆住了。
　　接下来是《霸王别姬》的段落，柳云龙配葛优的角色。没开麦前，他坐在椅子上用十几秒钟默念了一遍台词，表情闲庭信步，还不停地在把弄手指头，一股子＂我就是来玩＂的感觉。
　　但是开声后，他再一次让所有人震惊：他配出来的袁世卿，完全没有了刚才的＂硬汉气＂，不仅把这个落魄贵族演出来了不说，更加了两分阴柔和一分幽默，绝了。
　　最牛的是配《有话好好说》里的姜文。
　　角色是个结巴，配起来的时候，卡点的地方特别难记。柳云龙配起来竟很顺溜，闭上眼睛，完全就是姜文本尊在讲，让听者都能不自禁地结巴起来。
　　按照《声临其境》的规则，四位嘉宾声音亮相后，新声班学员选一个最想知道身份的大咖上台，柳云龙是第一个。学员问他怎么快速消化台词，他特轻松地说，＂憋，憋出来的吧，到了卫生间，不不不，是配音间。＂
　　最后，柳云龙现场配自导自演的电视剧《风筝》时，又一秒切到正气凛然的状态，靳梦佳说，＂一开口就有那个年代感。＂
　　讲到最后那句台词＂不见不散＂的时候，听得我汗毛都竖起来了。其实，那段台词容易变成说教，让人反感，但他说起来很自然，慷慨激扬，让人信服。
　　如果单从声音的演技来看，柳云龙绝对是国内顶尖的男演员。
　　但就这么一位有演技、有口碑的男演员，这么多年了，愣是没红——随便拉个人过来，有几个会知道柳云龙的名字？
　　娱乐圈和演艺圈到底不同，前者靠人设、绯闻、流量，后者凭演技、作品、实力。
　　很明显，柳云龙属于后者。
　　一切，靠作品说话
　　柳云龙最红的两部作品，相隔了十多年。一部是《暗算》，另一部是《风筝》，都是谍战题材。
　　2005年，柳云龙带着自导自演的《暗算》异军突起，以悬疑的方式讲谍战。
　　他饰演的安在天这个角色很复杂，贴着面具，隐忍克制，如果功底不扎实很容易被人看出来。
　　最经典的一场戏，是陈数饰演的黄依依看穿安在天的特工身份那场。
　　一开始，安站在房间深处。黄进门，开始质问他。黄刚开口，他几步就迈到门口，关了门，边说话边警惕地看了两次门。
　　无论黄怎么问，他都会反问回去，镇定自如，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
　　就这几个小动作加上神态，柳云龙就将人物的智慧、坚定都展现了出来。
　　安在天这个角色也有柔情的一面，他确认黄依依的破译能力后，想录用她，但黄不肯，二人在树下争执。
　　这里柳云龙的角色有情绪转变，哪怕被对方咬了胳膊，他也冷着一张脸，面不改色。
　　但等坐到车上，他调侃起黄依依，说只要她做对了题，就必须录用她，而且一百年不许变，此时安在天的嘴角突然轻扬了一下。
　　苏，到，爆！
　　其实，《暗算》并不是什么大投资，没有任何大腕。
　　彼时，演员王宝强还没因《天下无贼》走红、陈数也籍籍无名、柳云龙除了在圈内口碑不错，也没有特别的代表作。
　　可就是这样的组合，在首播时就引起了轰动。以高达14％的收视率拿下当时的剧王。
　　一向刊登严肃新闻的《南方周末》，更是用了整整两个版面来解读《暗算》——而且是没有任何广告的两个版面。
　　可以说《暗算》成了柳云龙事业的分水岭。
　　此后，他又执导了《血色迷雾》、《传奇之王》等剧，只可惜，2009年拍摄的大荧幕作品《东风雨》惨遭滑铁卢，他沉寂许久。
　　磨八年，值得
　　在2017年之前，柳云龙几乎淡出了观众视线，一直在专心做《风筝》。
　　《风筝》这部戏，柳云龙自编自导自演，光剧本就写了三年。
　　他在追求一个反套路的剧本，让观众看起来陌生。而且这部戏还有一个没人敢尝试的突破：它真实展现了解放后到1979年间的那段的历史。
　　最令人意外的是，因为审查的原因，这部戏一直被卡着无法播出，只能一遍又一遍地修改再修改——这一改就是五年。
　　前三后五，这部剧柳云龙整整磨了八年。
　　在这个阶段，柳云龙也沮丧、焦虑，但没有办法，只能硬着头皮走下去。
　　在改戏的日子里，他常常每天九点去机房，一直工作到半夜。饿了就点外卖，最后还因为久坐颈椎不适，需要天天去做正骨。
　　他的微博曾经发过一张他躺在椅子上睡着的照片，是身边的人拍的。
　　好在这份辛苦没有白费，《风筝》播出，豆瓣评分直接飙到8.7分，成为国产电视剧，尤其是国产谍战剧里几乎无法企及的高分。也因此，柳云龙收割了一波＂风筝＂粉。
　　而且剧里的故事也引起了大规模的讨论。
　　剧里涉及到了共产党人的信仰问题，单单一段＂信仰是如何产生的，是理解信仰的关键＂的问题，竟然有4000条讨论回复。
　　柳云龙自己对《风筝》也很满意，他觉得，主角郑耀先是他到目前为止最满意的角色。
　　郑耀先想到北京看一次升国旗，他恢复了身份，但不要组织补发的工资，坐火车硬座颠簸许久到了北京站。出站后步行走到钱副部长办公的地方，他站起来，激动地颤抖着，但第一句话问的是： ＂我的火车票，硬座，能给报吗？＂
　　可能有人会疑惑，不要工资，怎么还找组织报销？
　　因为，他在确认自己是谁啊。
　　一个人人听到名字就肝颤的国民党军官＂六哥＂，其实是资深中共党员。而这个身份，是他的秘密。经过牢狱、文革、批斗等等，他终于成为了自己。
　　还有一场，他和罗海琼（代号影子）最后见面坐在桌上吃饭的戏，两个人一辈子都为了各自的信仰在活，要在最后做个了结。罗有大段的台词，柳云龙话少。因为都在桌前，动作局限，全靠表情、声音来展现内心的情绪，非常考验演员的功力。
　　郑耀先听着影子讲话时，留下的那行泪，看着太心酸。
　　在国产电视剧里，能让人如此心动的角色，绝无仅有。
　　三、无可救药的完美主义者
　　1990年出道的柳云龙，如今已经在影视圈摸爬滚打了快30年了。
　　十几岁的时候，他同时凭着满分的成绩收到了北电、中戏、上戏三家的录取通知书。他选择了北电，和邵兵、俞飞鸿成了同班同学。
　　读大学时，凭着英俊帅气的外表，他还没毕业就接演了第一部戏——《青春无悔》。毕业后，柳云龙去了中央实验话剧院。
　　那是一个的对演员极其严苛的地方，想等到男一号的机会，要等很多很多年。
　　生性耿直、倔强的他，根本不愿拿着简历照片上下浮沉去找机会，熬了一年，就递了辞职信，跑去广东惠州开了一家广告公司。
　　兜兜转转过了五年，他发觉自己还是爱演戏，所以又推掉了广告公司，重回北京，重回了演员的行业。
　　恰逢电影《非常爱情》开拍，他获得了和袁立搭档的机会。
　　这一出手，就让《非常爱情》得了那一年的＂中国电影华表奖优秀故事奖＂。
　　那时的柳云龙青涩、黑瘦（人物爱打篮球，形象上与柳云龙颇为符合），但眼里有光。完美塑造了田力这个青春、开朗的青年形象。
　　但最难演的，是田力变成植物人后的戏。
　　那些戏里，柳云龙头上包着纱布，只有脸和手露在外面，躺在床上不能动，根本无法表达情绪。
　　要怎么在只靠眼睛和手的情况下演戏呢？
　　有场苏醒戏，袁立的角色怨他不够努力康复，外婆卖了钢琴，她卖了嫁妆，等着做他的新娘，但他只能躺在那里一动不动。
　　田力只能用流泪来表示自己听得见。
　　就这个眼睛的戏，他操作起来就像机床一样精确：
　　先费力动动眼皮，像拨开千斤重的东西；
　　微微睁开后，眼神涣散、精神恍惚；
　　等眼神聚焦，再轻轻侧头看人，整个过程都透着一股深深的无力感。
　　此时柳云龙已经把自己变成田力了，他就是这么相信的，所以他才能演得出来。
　　＂好演员的标准是有信念，就是要把假的做成真的，拍戏的一切都是假的，你的信念感一定要强，你的信念感强了，观众才会相信。＂
　　章子怡提到的＂信念感＂，柳云龙就是活生生的例子。
　　除此之外，他还是一个无可救药的完美主义者：他的所有角色，必须过了自己那一关，才会呈现给世界看。
　　虽然坐拥顶级演技，但柳云龙的作品数量并不多——这也是他一直都没有大红的原因。
　　但他自己很不在乎：＂我很挑剔，不是给钱多就去拍。我宁可没钱，宁可在家里吃酱油汤蘸馒头也不去。＂
　　就连制片方邀请客串，或者朋友找他帮忙，柳云龙也会毫不客气地拒绝。他声称自己绝不客串，只演主角。
　　他的不红也和他几乎不接受采访，不与影迷互动有关。
　　对他来说，演员和影迷的关系是不用维护的，一切都要用好东西说话。演不出好片子，他们凭什么喜欢你？
　　＂其实观众就一个要求：不断输出好作品去打动他们。除此之外，都没用。＂
　　在这方面，柳云龙像一个暴君。
　　但是我们爱这个暴君。一个演员如果有实力，就算沉寂许久，就算不与我们亲近，我们依然会爱他，因为他带给了我们真东西。
　　这句话反过来说，指得会是谁，相信屏幕前的你，也会明白。
　　谨以此文，献给好演员柳云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