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徽因，116岁生日快乐

　　本文配图选自纪录片《梁思成与林徽因》剧照。
　　1904年6月10日，她出生，几乎是近100年来评价两极分化最大的女性之一：有人说她是绯闻女王，有人说她成就斐然。
　　清华大学建筑系第一届学生张德沛用四个字形容看到老师林徽因的感受：＂一看一亮＂，他说：＂她给人的感觉，你看到就知道，一看一亮，眼前一亮，她也不施粉，也不抹胭脂，可是她一穿起衣服来，一站起来，你就感觉到这个人很高雅，很高贵，非常有魅力。＂
　　这与传说中总是和徐志摩的绯闻搅和在一起的＂美女+才女＂林徽因显然不同，今天这篇文章可能会让人失望的是：没有她任何情感八卦和绯闻。
　　林徽因出生在浙江杭州，父亲林长民毕业于早稻田大学，曾任北洋政府＂司法总长＂，与梁启超、胡适、徐志摩等当时的顶尖牛人都是好友；堂叔林觉民就是著名的黄花岗七十二烈士、《与妻书》的作者。
　　她的生母何雪媛是父亲的侧室，思维就像自己的小脚，守旧还有点畸形，家里开小作坊，目不识丁还急躁任性。何雪媛为丈夫生下了最得宠的长女林徽因，林长民却续娶了上海女子程桂林，林徽因便叫她二娘，二娘性情乖巧，一连生了几个儿子，得到了丈夫全部的宠爱，何雪媛被长期遗忘在冷僻的后院。
　　▲图为林徽因与梁思成、母亲、女儿
　　童年，林徽因陪母亲住在后院，前屋常常传来父慈子孝、夫敬妻贤的笑声，母亲的院落却死一般的寂静，夹在爱她的父亲，与不被父亲爱的母亲之间进退两难，母亲常年被冷落脾气越来越坏，性格也更偏执，林徽因珍惜父亲的爱，却逃不开母亲的仇恨。
　　中国传统式多妻家庭孩子的委屈、痛楚，使她异常自尊、早熟和焦虑，甚至，庶出的身份也成为她心底的痛。不幸福的家庭生活让她在面对自己的婚姻时极其慎重——徐志摩以为离婚后就能和她在一起，多少有点儿一厢情愿。
　　少女时代，她最幸福的时光是陪同父亲旅居欧洲，开明的父亲骄傲地说：＂做一个天才女儿的父亲，不是容易享的福，你得放低你天伦的辈分，先求做到友谊的了解。＂
　　父亲，是生命中第一个欣赏她的异性。
　　而丈夫梁思成，是给予她无限理解的男人。
　　抛却完美女人的光环，林徽因脾气暴躁，体弱多病，极度自恋，姑嫂关系很一般，说起话来不留余地。
　　所有缺点，梁思成如同欣赏她的优点一样，都接受了。
　　她常常在夜晚写诗，还要点上一炷清香，摆一瓶插花，穿一袭白绸睡袍，面对庭中一池荷叶，在清风飘飘中吟咏思虑佳作。她得意极了：＂我要是个男的，看一眼就会晕倒。＂
　　梁思成却逗她：＂我看了就没晕倒。＂
　　她气得要命。
　　可是，这个嘴上没那么甜蜜的男人却用一周时间自己做了一面铜镜，镌刻着＂林徽因自鉴之用，民国十七年元旦思成自镌，并铸喻其晶莹不珏也＂的字样。
　　对于她登峰造极的自恋，他另有一种配合。
　　当年，两人青春做伴不知愁滋味，徜徉在宾夕法尼亚大学校园，他常常耐心地在女生宿舍下等待梳妆打扮的她，时常等上二三十分钟，她才装扮好，姗姗下楼。
　　为此，他的弟弟梁思永曾写过一副对联调侃兄嫂：林小姐千装万扮始出来，梁公子一等再等终成配，横批是＂诚心诚意＂。
　　从1930年到1945年，林徽因和丈夫梁思成共同走了中国15个省、200多个县，考察测绘了200多处古建筑物，河北赵州桥、山西应县木塔、五台山佛光寺等等，通过他们得到了世界的认识，从此被保护。
　　▲林徽因与梁思成赴山西考察民居
　　▲林徽因在陕西耀县药王庙测绘
　　那时的考察绝不像现在的自驾游，艰苦而辛苦，两人的朋友回忆：
　　＂梁公总是身先士卒，吃苦耐劳，什么地方有危险，他总是自己先上去。这种勇敢精神已经感人至深，更可贵的是林先生，看上去那么弱不禁风的女子，但是爬梁上柱，凡是男子能爬上去的地方，她就准能上得去。＂
　　▲林徽因在佛光寺院内测绘经幢高度
　　在人生的经营中，她付出了远超寻常女子的努力与勤奋，这也是她与当时的其他名媛之间最大的不同，别人始终是朵仰仗他人的菟丝花，架不住货真价实的辛苦，离不开喧嚣的社交场和男人的爱情。
　　而她，享得福也受得苦。
　　这种特质，让林徽因获得了自己的公公梁启超格外的赏识。
　　当年，她在异国留学痛失父亲林长民，也断了继续求学的经济来源，她想回国谋生，又考虑在美国打工自己挣学费。梁启超得知后不同意，在给梁思成的家书中说：＂徽因留学总要以和你同时归国为度。学费不成问题，只算我多一个女儿在外留学便了。＂为了兑现承诺，梁启超动用了股票利息，并直接给她写信：＂渡过苦境，鼓起勇气，替中国艺术界有点贡献。＂
　　梁任公喜欢的女孩子既灵秀，又有事业追求和社会责任感，还要遵循礼法，他的女儿个个如此，他选择儿媳妇也是同样的标准。
　　如果说林徽因爱得聪明，她的聪明之处便在于此：她早早明白了嫁给一个人，就是嫁给一个家庭。
　　于是，成功的婚姻重塑了她，她不仅彻底摆脱了心底庶出的阴影，走进了另一个声名显赫、门当户对的家族，更在学业和事业上寻找到了最佳拍档，这种合拍弥补了婚姻中琐碎的消磨。
　　如果这算精明，那她的确精明吧。
　　而在学术上，林徽因却是个不折不扣的＂笨人＂。
　　1937年，北平沦陷，她33岁，人生中最绚烂的篇章悄悄合上，空前悲壮的大流亡开始，曾经富足安详的生活变成了颠沛流离。
　　女儿梁再冰回忆：＂抗战前，我们家里有厨师、保姆照顾我们的生活，现在她全部要承担这些工作，但对生活的变化，我觉得他们好像一点都没有抱怨的情绪，觉得这是他们应该学的。＂
　　这个中国顶尖的知识分子家庭抗战时穷到什么程度呢？林徽因在给好友费正清夫妇的信里说：＂我们的两个孩子越来越像狄更斯小说中贫民窟的难童，儿子腿上满是各种蚊虫叮咬的疤痕，看上去已经不像腿了。＂
　　而写信用的纸像刚刚从菜市场包过一些菜或肉，每张信纸上每一点空间都被用上，绝对不会为了分段或者书写美观留有任何空隙，信纸的最后一页总是半张或者三分之一——因为其余部分要被裁去干别的。
　　当时寄信对于家庭，已经是件奢侈的事。
　　1942年，林徽因和梁思成夫妇收到政府特别拨出的2万元救济——是的，真的是救济款，一向自尊的林徽因写了一封让我每次读来都潸然泪下的回信：＂平白吃了三十多年饭，好容易盼到孩子稍大，可以全力工作几年，偏偏碰上大战，转入井臼柴米的真谛，五年大好光阴又失之交臂，近来更焦灼于疾病处残之阶段，体衰智困，学问工作恐已无分，太难为情了。＂
　　已近中年的女人，空怀满腔梦想，熟读多年专业，却困于战争、贫穷、疾病和家务琐事，对自己的工作成就异常惭愧。
　　这种心态，像不像如今的你我？
　　可她当真没有成就吗？
　　1944年，林徽因发表学术著作《现代住宅设计的参考》，被评价为：长期卧病在床的这位中国女建筑师，借助好友费正清夫妇寄来的国外最新研究资料，已经思考战后在中国建设低租住宅的问题。
　　女儿梁再冰说：＂我妈作为女性，她的社会责任感非常强，她当时真的病得快死了，但是在床上她想的是，抗战以后中国怎么建设，甚至想到廉租房这些问题，看这篇文章你会很感动的。＂
　　1953年的夏天，在一次欧美同学会的聚餐中，她指责当时负责北京城建的副市长吴晗破坏文物建筑，不惜指着吴晗的鼻子谴责：＂你们拆的是具有八百年历史的真古董！将来，你们迟早会后悔，那个时候你们要盖的就是假古董！＂
　　她确实锋芒毕露。
　　只是，她的干脆利落、不留余地、不媚上、不逢迎从来不仅仅在＂客厅＂与社交场；她的嬉笑怒骂、悲欢离合更不仅仅是小女人式的惺惺作态。
　　她更能够在自己的建筑思想和学术追求被错误批判时坚持己见，著名城市规划专家陈占祥说她＂不是不让须眉，简直是让须眉汗颜＂。
　　可惜的是，八卦永远比成就更容易传播。
　　林徽因与丈夫梁思成联合撰写《中国建筑史》，重新发现了景泰蓝工艺，创办清华大学建筑系，参与设计人民英雄纪念碑和国徽，等等。
　　其中任何一项成就，都足以让人毕生骄傲。
　　的确幸运，看上去没有错过生命中任何季节。少女时，跟随父亲游历欧洲，博闻强识，陶冶心胸；少妇时，与年貌相当的丈夫携手游学，开启中国女子研习建筑的风气之先；中年时，学贯中西，成为我国建筑学的先驱。
　　▲林徽因跟随父亲游学欧洲
　　她还把文艺的、科学的、东方的、西方的、古代的、现代的、人文历史、工程技术，汇集一身，甚至在很多不相干的领域达到一般专业者难以企及的高度。
　　▲东北大学白山黑水的校徽就是林徽因设计的
　　只是在娱乐至上的年代，人们关注她的情事多过她本身，她被传奇成了一个粉红色的明星。
　　她的女儿梁再冰说：＂现在的人提到林徽因，不是把她看成美女就是把她看成才女。实际上我认为她更主要的是一位非常有社会责任感的建筑学家。她和我父亲梁思成是长期的合作者，这种合作基于他们共同的理念，和他们对这个事业的献身精神。＂
　　在我看来，林徽因是个勇敢的女人，而且她不是天生敢于打破世俗，她的很多勇气来自于后天的经历。
　　勇敢对于女性是一种特别宝贵的精神。什么都不怕那是无知者无畏；勇敢是明知道前路艰辛，明知道自己能力有限，明知道现实障碍重重，却依然鼓足勇气，对自己说：去试一试。
　　2019年4月，另外一个勇敢的女人——李宇春，把林徽因的诗歌《你是人间的四月天》创作成歌曲，带着自己对林徽因思想和阅历的理解，气质干净地唱出来。
　　结尾分享给你：
　　＂我说你是人间的四月天
　　笑响点亮了四面风
　　轻灵在春的光艳中
　　交舞着变
　　你是四月早天里的云烟
　　黄昏吹着风的软
　　星子在无意中闪
　　细雨点洒在花前
　　那轻 那娉婷 你是
　　鲜妍百花的冠冕 你戴着
　　你是天真是庄严
　　你是夜夜的月圆＂
　　主要素材来源：纪录片《梁思成与林徽因》
　　作者 李筱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