品评白先勇,那淡淡的哀愁与美感,唇齿难忘
本文作者:Vicky刺猬
白先勇先生是白崇禧的儿子,他的命运深受国家命运的影响,跌宕起伏。
但他的文字如同他的人一样,清透,儒雅,温和。他的出身和所受的教育,都使得他与这个时代的普通大众有种轻微的距离感。他就像是一个贵族,保持着民国时期文人的做派,真诚而又执着于自己喜欢的事情,不为俗名所累,精神上如此洁癖,生活中也如是,绝不会落入柴米油盐的俗世生活中。
读他的文字,有种特别的韵味。他将自己的所见所闻融入文章,但不评价,不抒情,弥漫着淡淡的忧伤味。
在《纽约客》中,白先生对旅人心思慢捻细磨,泡出这杯浓郁的纽约咖啡。这杯咖啡,味道真是唇齿难忘。梦里不知身是客,纽约难栖漂泊魂。
在异国他乡的人们,依然是惆怅,和难以磨灭的记忆。这些人物里,让我最难以忘怀的是李彤,一个美丽的女子,却如同丢了魂魄一样流落在人间,纵然花样年华,破碎的心却找不到安全感,最后只能自杀绝世。这是时代给个人命运的重创,让你不得不感慨万千。
白先生是公然出柜的人,所以在《孽子》中,他笔下的那些同性恋人,如同一根根稻草,在风雨飘摇中仰着自己不想随波逐流的头颅,但总归要被泥沙裹挟而去。这部小说对底层GAY的命运给予深深的同情和叹息,悲剧感很强。读来让人沉重,但又对他们产生理解和同情。
白先生对他书中的人物,是不带道德观的,他很悲悯客观。蒋晓云的《民国素人志》里,用白描的笔墨绘出动荡的生活状态,每个女性的内心描写很细致,但个性却有点模糊。但白先生的《台北人》,笔墨是收敛的,含蓄的,可寥寥几笔,不同神韵就点了出来。人物经历动荡后的不同情态,活脱脱就让人读到了沧桑。
读《台北人》时,最被白先生的妙笔生花震撼。每一个台北人栩栩如生,在回忆与现实的交织里,笼罩着一股淡淡的哀愁与美感。读后让人念念不忘。比如"一把青",她的风尘和抗争,是那么栩栩如生。
他的书我都很喜欢,但对于《白先勇细说红楼梦》,他对红楼的解读,我有很多地方和他的看法并不相同。
白先生说红楼后四十回确系曹雪芹本人书写,做这个结论应该有丰富且严谨的佐证予以支持。但他在八十一回说到宝玉回到学堂想起秦钟,在此处提到元春省亲时说的旧话,如果不是同一个作者肯定会忘记,因此只能说明作者是同一人的思维,如此幼稚和主观的想法,雷到我了。
试想一下,作为红楼梦的续篇作者,必然是反复研读前八十回,要顺着曹公的思绪,将故事发展做到天衣无缝,这才是合格的续篇。
后四十回从起篇就没有了悲悯的味道,刻薄冷寡,绝对是张爱玲说的红楼噩梦。自小时到如今已看过红楼好几遍,但一读到七十六回,繁华下面的清冷之气渗出来,若隐若现,就总让人短了勇气,有些情怯,不想继续看下去,看到白茫茫一片大地的荒凉。我还是觉得八十回之后,红楼风格大变,完全不像是一人手笔。
但白先生的有些看法,我是颇为认同的。
他说读红楼不能一味按照现实考据,我非常赞同。考据固然可以做自传联想,但非要考据红楼梦里每个人物的现实出处,并说大观园是恭亲王府什么的,就是过犹不及,画蛇添足。
白先生说刘姥姥是土地婆,这个比喻很恰当,虽然她俗气,但也很接地气。我们几千年的文化,越接近底层,越生机勃勃。想起《诗经》里那些鲜活灵动的诗句,都来自百姓的生活感悟,最是思无邪。通过刘姥姥,释放了每个被规矩和礼教束缚的生命,大家都在欢笑,大观园从未如此充满生命力。曹公借贾宝玉表达他对于仕途的反感,又借刘姥姥的乡野之风来释放大家的天性,在一派欢声笑语里,大观园的鼎盛才真正有了自然的依托,酣畅淋漓。
让不同人物按照自己的阅历和视角,来呈现不同人物和景观,多角度,远近高低各不同,更生动更有层次感。这种写作手法,曹雪芹真是登峰造极。好像白先生的文章里,也有着这种自由的气息在流动。
这些年,他没时间写书,一直在忙着排练昆曲《牡丹亭》,为此耗费了大量的心力财力。
在《十三邀》里,他说希望中国有文艺复兴,所以自己做昆曲的普及,解读《红楼梦》,都是害怕中国的古典文化没落,所以他有深深的忧虑感,也有着舍我其谁的责任心。真是让人感动。